在鼓聲漸漸止歇之後,四個渾身披掛南海黑鯨皮甲的彪悍戰士踏著整齊的腳步走入空曠無人的摘星西城演兵場,分別在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個角落標槍一般挺立,同聲厲喝道:“肅靜——!”


    這四個戰士的喝聲宛若平地驚雷,震得黃金龍等人一陣頭昏眼花,胸悶惡心,聚集在西城門前的人群也被這整齊劃一的喝聲震攝住心神,不由自主閉上了嘴。蘇浣虹偷偷從黃金龍的手中搶過龍蛇眼,不動聲色地戴在她的左眼之上,朝著這四個戰士望去。透明的龍蛇眼中煙霧翻騰,一股絳紅色的塵霧在水晶鏡片上彌漫開來。


    “太歲!”看到這奇異的色彩,黃金龍等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四個靖邊司的相忘師正是龍蛇十二級中太歲級的高手,都是千裏挑一的俊傑,靖邊司一出場就能派出四位這樣的相忘師押陣,可謂精英盡出。


    在這四位黑甲太歲壓場之下,一條頎長的黑影從摘星西城軍鎮深處出現,朝著人群聚集的演兵場“緩緩”走來。他的動作閑適而沉穩,步伐緩慢而堅定,但是他的身影卻有如人們夢到的魔魘,輕輕幾個閃爍,已經走到了演兵場的正中間,仿佛他並沒有親自動腳走到這裏而是施展了什麽魔法把整個世界朝自己拉近了數百步的距離。那種逼迫全場,重若千鈞的壓迫感讓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敬畏之心。


    “靖邊司司長,荼洲防務卿,莫相大人駕到!”站在演兵場四角的黑甲戰士齊聲喝道。十八麵青牛皮鼓再次在西城城頭隆隆大響,沉悶迫人的鼓聲如濤似浪,地動山搖,黃金龍等人隻感到腳下的地麵動搖西晃,仿佛置身於一艘行駛在汪洋之中的輕舟之上。


    蔓延在整個演兵場的議論聲漸漸停止了下來,摘星西城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眼睛都焦灼地望向這位倏然而至的黑甲卿相,等待著他的發言。


    “擊破鯨吞,首先需要搜集破陣的情報!”莫相沉厚的聲音轟然響起,清晰無比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際。這位荼洲防務卿並沒有一般國府官員那種喜歡說假大空話的習慣,一開口就直指核心,“目前我們知道鯨吞唯一的弱點在於敵軍超過十人以上它才會發動攻擊,所以現在聚集在這裏的相忘師必須分別組成十人以下的小陣,一支支進入鯨吞肆虐的區域搜索消息並營救失散陣中的戰士。解煩廳、獵金堂、麒麟司都已經列出賞格,分別獎勵救死扶傷、取得消息和擊殺鬼獠師的壯士。依照鯨吞的蔓延速度,我們已經計算出它需要七天時間才會到達摘星城,七天之後,無論有沒有搜集到有用情報,我們都會發動決定勝負的總攻!”


    他說到這裏,用鷹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環視了一下屏息靜聽的人群,沉默了片刻,隨即緩緩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鯨出西海,鬼魅東來,現在是荼洲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我們已經沒有扯皮的時間。無論你來這裏是為名,為利,為愛還是為國,都沒有回頭路可走。今夜二更之前,我要你們全都啟程前往小敦煌,摘星城進入宵禁。請記住,我們隻有七天時間!”


    說完這番話,莫相緩緩轉回身,大踏步朝著軍鎮深處的街道走去,身形在幾個閃爍之後隱入了摘星西城掩映的建築物之間。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整個演兵場才嘩地陷入一片喧囂之中。人們大呼小叫著征集著入陣的夥伴,緊張地議論起入陣的裝備和糧草,爭吵著相關的賞格,呼喚同伴抓緊時間搜集兵甲。一股極度緊張而興奮的氣氛猶如熱潮一般淹沒了少年打鬼團的眾人,令他們幾乎無法呼吸。


    “我們該先幹什麽,後幹什麽,今晚三更就要出發,我們還沒準備好呢!”最緊張也最興奮的是童百練,他仿佛沒頭蒼蠅一般在原地打著轉,雙手摩挲著自己的光頭,連珠炮一般說著一些錯亂的語句。


    “呃……呃……”作為打鬼團的團長,黃金龍感到無數個念頭,無數件急需處理的事項同時湧進腦子,他感到腦畔太陽穴一陣陣發鼓,似乎就要炸開了。


    “這裏好吵,立刻出城吧,安靜一點!”一路上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藍彩兒忽然冷然道。


    黃金龍瞥了她一眼,心裏道:原來最著急的是你。不過藍彩兒清冷的語調卻讓他一時之間煩躁頓消,仿佛盛夏時分聽到了山泉的鳴響。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看蘇浣虹,問:“浣虹,你是乘風會小當家,江湖經驗沒得說,你認為我們先做什麽?”


    “嗯,先去準備七天的食水。”蘇浣虹扶住額頭想了想,“然後找當地乘風會分部搜集小敦煌和鯨吞的情報,然後……”


    “然後去看賞格啊!獵金堂的,解煩廳的,麒麟司的,乘風會的,哎呀呀,這些都是金主,就算破不了鯨吞,我們至少發筆小財過過癮也好!”白算計興奮地搓著手說。


    “分頭行動,老李、老英、老童你們去買食水。浣虹、彩兒你們去乘風會搜集情報,我和算計去看看賞格。”黃金龍說,“咱們用聯識保持聯絡!”


    “是!”眾人齊聲說。


    各種關於鯨吞和鬼族的懸紅賞格全部集中在摘星西城的先鋒堂之中。這裏本是西邊軍總部所在之地,屬於西邊軍區的大後方。如今西邊軍全線飄紅,所有將領都陷在鯨吞之中,各地來支援的首腦又陣壘森嚴,互不相讓,所以這個先鋒堂暫時無人主事,遂成了獵金堂、解煩廳、麒麟司和乘風會等民間和官方組織的懸紅地。


    黃金龍和白算計費盡心機才從擁擠在先鋒堂門前的人群中殺出重圍,跌跌撞撞一頭紮進了堂內。令他們感到震驚的是,先鋒堂內竟然傳來隱隱約約的虎嘯龍吟,一種殺機四伏的危機感湧入他們的心田,令他們渾身針紮一般疼痛,所有興奮和激動都退潮一般徹底從身體中消失,隻剩下單純的敬畏。黃金龍咬緊牙關,抬頭朝堂頂看去:先鋒堂天花板四周的牆壁上雕刻著龍騰虎躍,鳳舞麟翻的荼洲百靈,裏麵包含了從龍虎鳳麟,到鬼犼梟魅等諸般荼洲傳說中的妖魔聖獸,每一具雕刻身上都布滿了仿佛箭孔一般的孔洞。回蕩在堂中的穿堂風從諸雕塑的孔洞中卷過,頓時會發出嗚咽的鳴響,一如魔獸的悲嘯。


    “哇——這就是傳說中的百獸狩獵圖啊!”就在黃金龍被廳堂頂端的荼洲百靈深深震撼的時候,一個清脆的思感之音忽然在他腦子裏響起。


    “凝香!”黃金龍這才想起藏在身上墨凝香思感寄居的夢中身。她這一路之上一直保持沉默,不知不覺之間他發現自己幾乎把她忘記了,“這一路之上,你還好嗎?”


    “嗯,因為我和肉身的距離突然拉遠,我的思感有些不適應,進入了深度的休眠,直到思感和肉身的距離重新恢複穩定我才終於醒了過來。真是可惜,點水驃上的飛行之旅我一點都沒有看到!”墨凝香頗有些委屈的思感之音在黃金龍腦海中回蕩著,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她撅起小嘴撒嬌的嬌憨模樣,這讓他的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暖意:“凝香,你放心,回程的時候我會讓點水驃飛慢一點,讓你一次看夠荼洲的美景。”


    “哼,先聽著吧。”墨凝香的夢中身俏皮地抱臂一偏頭,思感之音脆亮如溪。


    “對了,凝香,你剛才說這是狩獵圖?”黃金龍嗬嗬傻笑了一下,再次抬起頭來。


    “嗯,當然啦。書上說荼洲九軍每一軍的總部都有一部百獸狩獵圖。你看這些妖魔聖獸身上都是精心雕刻的箭孔,說明它們並非活物,而是一群死在荼洲九軍手中的屍體。這幅雕塑傳達給各部將領的信息就是兩個字——敢殺。”墨凝香滔滔不絕地說,“作為荼洲的軍人,要有和任何強敵對抗的意誌,這就是救世軍兩百年來從未改變的鬥心。”


    “哦……”聽到她的解說,黃金龍感慨地長歎一聲,“這就是好男兒的氣概啊!”


    “嘿嘿,聽起來救世軍的家夥都挺適合做陣甲的,讓他們都去頂在前麵就好。”白算計陰笑著說。


    “你們聽到風過孔洞的鳴響了嗎?像不像猛獸的鳴叫?荼洲將士日夜都聽到這樣的悲鳴,以後進入戰場上聽到同樣的吼叫,會生出一種奇異的歸屬感,自然而然就會勇猛向前。”墨凝香得意地說。


    “這是不是就是視死如歸的意思?”黃金龍問。


    “唉,差不多啦。”墨凝香點了點頭。


    “別說,你這個哪兒也去不了的宅女懂得還真多。”白算計終於對墨凝香的博聞生出了欽佩之心,忍不住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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