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摘星城漸漸浸入了夜的黑潮中。摘星城西的城門樓下,出現了一個披著灰色披風,帶著灰色兜帽的偉岸男子。摘星城上的燈火依稀照亮他的麵容。那是一張絕世無雙的麵容,完美如精致雕像一般的輪廓線,棱角分明的臉龐和嘴唇,健康而紅潤的古銅色皮膚仿佛緞子般在夜火下熠熠生輝。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閃爍著令人迷醉的韶光。滿頭略帶翠色的怪異頭發是他身上唯一和完美無關的東西。但是這灰中帶翠的發色卻讓他有一種妖異的美麗。


    “三十年……”他仰頭望著摘星城頂閃爍的星辰,“沒想到我還會回到這裏,回到我夢魂縈繞的世界……”


    先鋒堂內堂的千年照影鏡中,黃金星辰絢爛的光華忽然變得黯淡起來,鏡前曲回嵐的離合眼突然閃爍出一片絳紫色的怪異光芒。他靜靜地喘出一口長氣,似乎在感慨自己一直預見的東西終於出現。“荼洲的未來……”他輕柔地歎息一聲,轉身推開內堂大門,朝著先鋒堂外走去。


    先鋒堂外默默站立著莫相安排在這裏的四個侍衛,四個太歲級的相忘師高手。他們的身軀猶如標槍一般在夜風中筆直佇立,沒有一絲一毫搖動,仿佛化為了雕像。這四個高手是靖邊司裏著名的護衛高手,也是莫相的愛將,如果不是因為先鋒堂內有比他更重要的人需要保護,他絕不會割愛讓他們在這裏守衛。


    曲回嵐走出門的時候,轉頭瞥了這四人一眼,不禁搖頭一笑。這四位太歲級的高手此刻連眼珠都不眨,身子上沒有一根肌肉能夠自由運作,竟是被人用極其霸道的手法鎖住了經絡。悟通相忘訣的人身上經絡已經堅硬如玉石,除非用鐵指寸金破掉最核心的任督二脈上的防禦,否則絕對起不到如此驚人的定身效果。


    “卓清絕,想不到我們又見麵了。”曲回嵐抬手扶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太歲高手肩膀上,輕輕替他撣去肩膀上的灰塵,微笑著說。


    “曲回嵐,這世上的事情也有你想不到的嗎?”先鋒堂的陰影中,緩緩走出那個灰翠色頭發的男子,他那雙絕豔的黑瞳冷冷地注視著曲回嵐,仿佛一個劊子手在看刀下的囚徒。


    曲回嵐並沒有去看他,隻是頗有好奇心地打量著身旁一動不動的侍衛:“鐵指寸金,喔,這是你在天門學的第一套功夫吧?”


    卓清絕的身子微微一顫,嘴唇緊緊抿住,“天門”這兩個字似乎讓他感到一種無法掩飾的疼痛。


    “天門教會了你身上一半的功夫。荼洲給了你做人的機會。你的報答倒也別致,讓鯨吞重現人間。”曲回嵐淡淡地說。


    “對於天門,我終生有愧。但是……今日之事,我卓清絕心無悔恨。”卓清絕冷冷地說。


    “心無悔恨?的確如此。身為魔師之首,殺死荼洲數十萬軍民對於你來說,不過是閑事。”曲回嵐的語氣仍然平淡如常。


    “世上萬夫所指,我皆可忍讓,但是你曲回嵐憑什麽指責我?”卓清絕厲聲說。


    “哦?莫非清絕對我有何誤解嗎?”曲回嵐微微一笑。


    “三十年前,就是你……”卓清絕一振衣襟,憤然剛要說話,隻聽得一聲厲喝從先鋒堂內響起:“判司何在?”


    話音未落,五條黑影猶如五道電光從先鋒堂堂門和窗戶排風而出。


    當先一條黑影淩空一抖雙袖,兩條五色斑斕的褶皮蜥蜴電射向卓清絕。這兩隻靈獸剛一騰空就齊刷刷一個矯健的騰躍,身子奇跡般上拔三尺,兩腮同時鼓起,蜥嘴暴張,對準卓清絕就要吐出噬骨劇毒。


    其他四人一人持刀盾,卷地翻滾攻向卓清絕下盤,一人挺長槍盤花卷打他的胸口要穴,一人掄起一條白骨長鞭撣擊他的腰肋,一人挽袖彈指,一股藍色火芒猶如飛馳的流星,點向他的雙眼。這五人配合默契,攻勢淩厲,分進合擊,章法得度,一上來的攻勢就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給。


    卓清絕冷冷一哂,凝目朝天空中的雙蜥一瞪。天上那兩條五色蜥被他眼中神光一照,同時尖嘯了起來,身子在空中不由自主地翻了半個跟頭,嘴轉了一百八十度,成傘狀分布的毒汁全都噴向了作勢攻擊的五人。接著他左手一引,首先襲到身上的念火鋒頭竟然在他的左手上旋轉不停,仿佛化為了一盞走馬燈。


    “小心!”持盾高手爆喝一聲,旋身踏步上前,擋住眾人,舉手抬盾迎風一展,他手中的盾牌宛如鮮花一般盛開,化為一個六瓣花盾,將空中飛灑而來的毒汁全部擋住。卓清絕左手趁勢一彈,手中旋轉的念火飛星馳點般撞在持盾高手的盾牌上,頓時點燃了盾牌上沾滿的毒液,劇毒的紫煙瞬間彌漫開來。


    “小心,燒起來的都是滅魂瘴!”控靈高手驚呼道。


    持盾高手大驚失色,抖手就要將盾牌丟飛。然後卓清絕的右手手指已經猶如蘭花一般展開三股青芒從指尖爆射而出,趁他慌神之時,一股鑽入持盾者的眉心,兩股鑽入他的肩井穴。卓清絕優雅地轉動上臂,手掌在空中劃出一個又一個形狀各異的圈子,隨著他的手掌轉動,持盾高手被他指間的青芒牽引,身不由己地隨著旋轉,手中的刀盾隨著身形的旋轉而飛揚而起。


    “啊!”控靈高手第一個被持盾者飛揚的刀柄擊中腰眼,軟綿綿地倒地。持槍高手急切間撣槍一撩,撞開持盾者的刀擊,卻被盾牌上滾滾而來的滅魂瘴撩中,慘叫一聲,仰天倒地。


    持鞭高手曲臂扭鞭,白骨長鞭在空中擺成“S”型,左點右撞,同時撥開了持盾者的左盾右刀,但是卓清絕的左手已經在無聲無息之間遙遙點向他,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三股青芒已經分別擊中了他的眉心和雙肩。


    最後一個祝融師知道不是敵手,縮身急退,退出卓清絕的射程,右掌在地上一劃,劃出一條火線,擋在他和卓清絕之間,左掌揚起,卷起一股更加炙熱的烈火鋒,瞄準了敵人的胸膛。卓清絕雙手此起彼落,猶如一位技藝精湛的操偶師,控製持盾者和持鞭者一前一後朝祝融師撲來。鞭師揚手抬鞭狠狠砸在地上,劇烈的拍擊卷起的烈風瞬間熄滅了火線。刀盾師則在地上卷起一輪刀刃旋風,宛若巨大的地蓮花,席卷祝融師的下三路。


    “去吧!”祝融師左掌一撣,烈火鋒如脫弦之箭,疾射向卓清絕胸膛,自己則抽身急退。與此同時,鞭師揚鞭一卷,閃電般卷住他的下盤,將他無情地卷落地麵。刀盾師飛身而起,盾牌一推一撞,推開了烈火鋒,撞在了淩空下落的祝融師身上。當祝融師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昏迷了過去。


    卓清絕左手左旋,右手右旋,操縱著身不由己的刀盾師和鞭師原地不停旋轉,等到二人距離足夠接近之時,雙手輕輕一合。刀盾師的腦袋狠狠撞在了鞭師的額頭上,二人同時呻吟一聲,抱成一團,昏迷在地。


    “莫相,失心堂的殺人王都死光了嗎?”街心上橫七豎八躺滿了昏迷的判司高手,卓清絕灑然將雙手背到身後。


    “哼!”先鋒堂內傳出莫相陰沉的冷哼。


    卓清絕轉頭望向仍然微笑站立的曲回嵐:“曲回嵐,你再也想不到,你會死在今日吧。”


    “清絕,有一件事你說對了。”曲回嵐開口道。


    “什麽?”卓清絕的眼中陰芒一閃。


    “在荼洲,真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曲回嵐說到這裏,悠然自得地讓開身形。在他背後,靜靜站立著一個刀鋒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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