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後,荼洲的筆師,會如何描述鯨吞之戰?會如何描述我的戰鬥,會如何描述黃金龍?”


    黃金龍?他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黃金龍?顧天驕艱難地用雙手扶住染金槍:“他殺死了戒欲獸王不是嗎?僅僅憑借一個人的力量,麵對橫掃命定七人的魔獸,他無畏地發起了衝鋒,第一劍雪花蓋頂,第二劍一杆釣起滿天星,第三劍沉星洗空,劍華如雨。那瑰麗如流星雨一般的劍法,將武學和美學融合到極致,在氣勢和意誌積蓄到巔峰的瞬間,一口氣將自己的力量、才華、靈感和激情暴發出來……”


    “……這一瞬間他不再是一個不值一提的雜兵,而是一個神力加身的超人。那種將自己的潛能加倍激發出來的豪情,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也許,這才是相忘師存在的意義。默默地忍受著無名的一生,等待的隻是驚鴻一瞬的爆發,在最關鍵的時刻將自己的價值全部發揮出來,在世間刻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哪怕之後粉身碎骨,無疾而終。”


    “……也許這才是大災難之後,荼洲能夠開出最後一朵荼花的原因。”


    “他的生命已經閃爍出了最燦爛的光華。我呢?我顧天驕的光華現在在哪裏?”顧天驕渾身瑟瑟發抖,他感到體內的冰冷已經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連舌尖都透出了苦艾一般的苦澀,“我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作為禍亂荼洲的幫凶,帶著屈辱死去!在他的光華之下,這樣的死亡顯得多麽可悲!”


    “喔……”曲回嵐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果然不是親手殺死的龍魂,很難入侵宿主的魂魄。你居然還能支撐到現在,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你不用再做無謂的抵抗了,沉舟之龍魂根本不是你這樣的二世祖能夠抗衡的,它遲早會吸盡你的精魄,破繭而出,你這樣的苦苦掙紮,隻是延長了臨死之前的痛楚罷了。”


    “我絕不……”顧天驕咬緊牙關,顫抖地開口。但是他的語音卻如秋蟲一般微弱低沉。


    “嘿嘿嘿……”曲回嵐充滿惡意地獰笑了起來,“真是看著都替你辛苦,不過既然你願意自己作踐自己,我也不在意多欣賞一下你臨死前的掙紮,就當是正劇登場之前的餘興表演吧。可惜你不能看到天誅最終的粉墨登場,這一場吞噬天地的壓軸戲,我隻能一個人觀看……”


    就在他洋洋自得地大發感慨的時候,一道金光忽然從遠方急飛而至,颯然落在顧天驕的身前。


    “顧公子——,曲回嵐是壞人!小心防備……天啊,出了什麽事?”熟悉的聲音在金光中響起,卻是之前在戒欲之戰中奄奄一息的黃金龍。這個家夥居然完好如初地重新殺了回來。


    “黃金龍……小心,那是搜魂犼,它……它要吃了我,它吃了他們……”顧天驕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揚聲說。


    “曲回嵐!這隻魔物和你是什麽關係?!”黃金龍飛快地從鵬仔身上爬下來,拔出手中的天星劍,對準曲回嵐遙遙一指。


    曲回嵐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似乎黃金龍的到來讓他感到了不應有的變數:“你怎麽來的?你應該已經……”


    “哼!你這個大騙子,你大少我豈是輕與之輩,早就看清你的真麵目。我才不是犧牲品,我是破擊鯨吞的關鍵,對不對?”黃金龍的聲音充滿了飛揚的信心和滔天的豪情,好像眼前已經吞吃了六條龍魂的搜魂犼隻是不值一提的小妖,而曲回嵐也隻是注定要被他一腳踏在地上的小反派。整個世界,似乎在他到來之後,重新透出了一線光華,仿佛繁星一般的淡金色光華。


    “吼——”搜魂犼發出淒厲而暴躁的怒吼,就要朝著黃金龍凶猛地撲來。


    “不要!看好顧天驕!”看到搜魂犼的妄動,曲回嵐急切地大聲吼道。妖龍沉舟之魂隨時都回破繭而出。這是千年的龍魂,一旦出竅,瞬息間就能飛揚萬裏,搜魂犼想要吃它,隻能全神貫注地嚴陣以待,絕不能分神幹別的事。


    “顧公子,這隻妖怪動彈不了!咱們兩個聯手,先幹掉了姓曲的,然後再和它糾纏!”黃金龍湊近顧天驕身邊小聲說。


    “我……我……”顧天驕想要告訴他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命定七人其實是養龍魂的七個容器,其他六人體內的龍魂已經和他們的精魄合體,被搜魂犼吞吃,自己的魂魄也即將被沉舟所占據,眼看它就要被搜魂犼的魔威逼迫出竅,成為使魔化龍的關鍵食物。但是,現在的他已經被沉舟冰寒的龍魂徹底占據,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動手!”黃金龍用力一拍身邊的鵬仔,抖手一振劍刃,連綿的劍勢仿佛迎風抖開的錦緞,撲啦啦一聲展開,化為一片星華的瀑布,對準曲回嵐兜頭罩臉地潑去。那行雲流水一般的劍式和其中顯示出的堅強鬥誌,無不讓顧天驕心生豔羨。


    “吖——”鵬仔悲鳴一聲,雙翅一展,越過黃金龍的頭頂,朝著曲回嵐猛撲而來。


    “坐!”曲回嵐一撣衣袖,斷喝一聲。


    “啪”地一聲巨響,向他頭頂俯衝的鵬仔狠狠砸落在地,燦爛的火羽散了一天一地。在它的身後,黃金龍咚地一聲雙膝跪地,天星劍狠狠插入身前的土地之中,卷起一天的泥沙。


    “曲回嵐的言靈咒好厲害,難怪在鬼界人們稱他為九鬼靈師。能讓鵬仔這樣的大鵬鳥威服在地,恐怕真的需要九鬼壓身才能做到。黃金龍就算再有誌氣……”顧天驕顫抖地抿住嘴唇。


    “坐你大姨媽——”錚地一聲劍鳴混合著黃金龍的怒罵震耳欲聾,他的身形仿佛遨遊九天的青龍衝天而起,頂著九鬼壓身的言靈咒,抖手一劍狠狠貫向曲回嵐的胸膛。


    “嗯?”曲回嵐的臉色一變,顯然沒想到黃金龍的意誌如此強大,居然能夠抗住自己例不虛發的言靈咒。震驚之餘,他下意識地抬手一揮袖,青灰色的袖角裹著一股強猛之極的罡風,宛如大鐵錘一般狠狠撞入黃金龍的劍影。將他象一隻蒼蠅一般拍飛了出去。


    “嗡嗡嗡”的衣袍震空之音源源不絕地傳來。黃金龍在空中狼狽地打著空心跟頭,七扭八歪地向後滑翔了片刻,咚地一聲頭朝下砸在地上,接著高高彈起,在空中再翻了一個別扭之極的跟頭,雙腿大劈叉地狠狠噌在地上,接著再次彈起,一個前滾翻,四仰八叉地仰麵躺倒,身子猶如脫軸飛翔的風車葉片,邊旋轉邊平滑,咚地一聲撞在顧天驕的腿邊方才停止了轉動。


    令顧天驕震驚的是,這樣沉重的打擊並沒有拖延黃金龍的行動,他艱難地從地上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扭過頭去,想也不想,抬劍繼續發起了衝鋒。


    “傻瓜,你打不過他的!”顧天驕想要脫口喊出來,但是他知道黃金龍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話。


    “倒!”這一次曲回嵐發動了另一個言靈咒。


    筆直衝向他的黃金龍身子忽然失去了平衡,右腿一滑,身子仿佛喝醉了酒一般朝右側側倒了過去。眼看他的身子就要像蒼蠅拍一樣拍在地上,黃金龍的左腳忽然向右一錯,在千鈞一發之際止住了身子的倒勢,反而平伸長劍,將姿勢調整成了醉八仙劍法中的醉仙敬酒式,以斜倒俯仰的醉勢向前繼續猛進了一步。接著他長劍一翻,醉八仙劍進而變成天山笑醉瑤池劍中的為君笑醉瑤池畔,身子由右側倒變成了左側倒,長劍如翩翩蝴蝶,對準曲回嵐的下三路狠狠撩來。


    “嚓……”曲回嵐的褲腳居然被天星劍劃中,撩出一條長長的裂縫,但是他的腳已經狠狠踏在地上,一股強烈的震蕩波以他為中心飛快地向四麵八方輻射。黃金龍的身子烏油油倒翻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七八個狼狽的空心跟頭,砰地一聲狠砸在地上,手中的劍也因為這強烈的震蕩,跳出手掌的掌握,頹然落在一邊。


    顧天驕聽到兩聲清脆的骨節斷裂聲。他的肋骨應該至少已經斷了兩根。“噗——”黃金龍側過頭張口噴出一彪鮮血,血水激射出數米之遠,在地上塗抹出一片絕望的玫瑰紅。


    “他爬不起來了,這樣的震蕩傷極為危險,一旦亂動,斷裂的肋骨隨時刺穿內髒……”顧天驕感到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拚命地揉捏著,緊張得快要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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