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驕的槍……”證人席上的顧滄海猛然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衝到兵器架前,一把攥住這兩把他愛恨纏綿的千古名槍。


    “槍神獨孤秀的千古名槍,以力殺鬼界妖龍沉舟,為荼洲占領第一座海外孤島而聞名天下。獨孤秀乃義烈英豪,名槍染金與他生死相伴,浸淫在他慷慨澎湃的俠念之中,陪他相守白頭,直到這一代海王,最終葬身滄海。英豪雖去,俠骨留香,這把名槍染金殘留著獨孤秀淩霜傲雪的俠氣,不是意氣相投的英雄,不堪報效。自從顧前輩從海中取出此槍,此槍終日低沉,毫無神槍風範,直到顧天驕和它不期而遇,它才重放光彩,認他為新主,並與他攜手同赴國難,在鯨吞陣內浴血奮戰,立下了赫赫功勳……”


    “……名槍有靈,知道這位新主人總有一天將做出俠肝義膽的壯舉,將自己的英名永遠鐫刻於人間。而顧天驕也不負名槍的期望,終於在荼洲的生死關頭下定了決心,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荼洲的未來!”蘇浣虹話語越來越慷慨激昂,聲如金玉相擊,清澈動人,直指人心。演兵場內各界人士都屏氣凝神,用心凝聽她的一言一語,不願意放過一個字,仿佛光是聽她的說話,已經能夠得到一種冥冥中的力量。


    “非常抱歉,辯方的話語雖然慷慨激昂,但是卻全部是主觀臆測,完全沒有事實作為依憑。和所有人一樣,我布凡也希望黃少俠並沒有犯下殺人的惡行,希望顧天驕以自己的犧牲換取了沉舟龍魂的封印。但是,黃金龍的天星劍,是確確實實插在顧天驕胸口,鐵證如山,不容辯駁,他的手上沾著英雄俠士的鮮血,隻能接受律法無情的製裁,這是他無法逃避的命運。如果你把染金槍抬上庭來,就是為了發表這一篇空泛的演說,借此影響判決,那你就打錯了算盤。”布凡在蘇浣虹的話告一段落的時候,急忙搶過話頭,製止讓她繼續把她的影響力繼續加強,從而左右了會審庭的意向。


    “辯方請上染金槍,自有用意。我想請問在座諸君,淩霜傲雪的染金槍是否會認一個殺害主人的凶手作為自己的新主人,是否會任由他使出踏火照梨花?”蘇浣虹朗聲問。


    “不會——!”演兵場下響起一片激動的叫聲。“會……”一個猥瑣而又尖銳的聲音猶如老鴰一般響起,說話的人卻被一群少年掀翻在地一頓暴打。結果打人的人和被打的人都被帶了出去。


    “庭審諸君以為如何?”蘇浣虹拱手問。


    “神兵殘念之說虛無縹緲,終是不足為憑。”莫相冷冷看了看坐在被告席上伸直了脖子的黃金龍,搖了搖頭。


    “莫相,鯨吞的由來就是因為鬼族念師施法不知自控,產生的念毒凝結過多而起,我們為之浴血奮戰,犧牲了多少壯士,到現在何來不足為憑這四個字?”胡三歎失聲說。


    “慕容主事,你看如何?”莫相沒有理會胡三歎的質問,將包袱丟給了慕容恒。


    慕容恒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沉穩的笑意:“辯方狀師,神兵認主之事,我平生親眼見過數次,甚是神奇,給人一種冥冥中自有天意之感。但是認主之兵表現迥異,或做龍嘯之鳴,或為天鵬之翔,或現鳳凰之火,更多時候晦澀難辨,直到施展之時才能顯示神兵認主的風姿,這樣的事極難核證,你說染金槍認主,必須給我們一個有力的證明才好。若隻憑黃金龍持槍刺殺曲回嵐的事實,本席認為證據失之片麵。”


    “辯方想請被告黃金龍上演兵場。”蘇浣虹朗聲說。


    “控方抗議,此人雙手血腥,性情莫測,一旦讓他接近稱手的兵器,會對會審庭形成致命威脅!”布凡急忙說。


    “本席認為以我等的能力,還勉強能夠處理這一點小小的威脅。”慕容恒轉頭看了莫相和胡三歎一眼,得到認可之後,抬手朝黃金龍一擺,“你上來吧。”


    黃金龍茫然站起身,推開身後的椅子,從被告席走出來。因為步履錯亂,他的膝蓋撞在了被告席桌角上,身子打了一個踉蹌,東倒西歪地一溜小步走到蘇浣虹的身邊,小聲問:“你到底想鬧哪樣啊?”


    “現在能夠證明你的清白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當庭證明染金槍能夠認主。你去摸摸槍杆看看行不行,當初你拿著槍殺死曲回嵐,滅掉搜魂犼,不是挺威風的嗎?”蘇浣虹小聲說。


    “那時候是因為槍裏還有顧天驕的魂魄在保佑我。現在他的魂早不知道跑哪兒去!染金槍知道我是誰啊!”黃金龍滿頭汗騰地一下子就全冒出來,他失聲說。


    “不行也要行,現在距離我能證明你無罪就剩最後一哆嗦,你要是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我跟你拚命,給我過去!”蘇浣虹抬起膝蓋,狠狠一頂黃金龍的屁股,將他無情地推向放置染金槍的兵器架。


    兵器架的側麵,顧滄海抱臂在胸,用一種看死人的表情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他。他的目光中浸透了冰寒的殺氣,似乎想要用自己的注視直接將他瞪殺。黃金龍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錯開顧滄海的高大身軀,別別扭扭地伸出胳膊,想要去夠染金槍的槍杆,但是顧滄海的身軀卻嚴嚴實實地擋住了他的手臂,讓他根本無法碰觸到染金槍。


    “顧前輩……好久不見,身體不錯?”黃金龍半抬著頭,戰戰兢兢地盯著他的下巴,顫聲說。


    “哼!”顧滄海憤怒地哼了一聲,猶如一隻暴怒的獅子打了一個響鼻。黃金龍感到自己的魂魄隨著這一聲哼鳴,移出了軀殼至少三米開外。


    “借……借光?”黃金龍鼓起僅剩的勇氣,抬眼看了看他。


    “滄海,你想要難為的不是黃金龍,而是你自己,這是你提出這場訴訟唯一的理由。”胡三歎忽然開口說,“到了現在,不要再逞強了。”


    胡三歎的話,猶如數九寒風,猝然擊中顧滄海的背心,讓他渾身一陣愴然的顫抖。他將雙手一點點背到自己的背後,大步向前走去,和黃金龍擦身而過,穿過自己的控方陪審席,走下演兵場。他麵前的人們下意識朝兩側潮水般閃開,為他騰出一條寬闊的大道。他衣襟飄揚,大步流星,就這樣直接離開了會審庭。


    “顧前輩!”一片寂靜之中,黃金龍忽然挺直了胸膛,大聲吼道。


    他的呼喊猶如一聲春雷,清脆而充滿了勃勃的生機。顧滄海的身形如中了定身法,忽然間靜止不動。


    “我沒殺顧天驕,也永遠不會!”黃金龍咬緊牙關,探出右掌,同時攥住身側兩把染金槍的槍杆,將它們並在一起。


    一溜細小如蛛絲的金光從他的掌心迅速擴散開來,瞬間布滿了兩杆染金槍的整個槍身。槍杆上金龍的鱗片一片片地閃亮起來,猶如江水在日光照耀下泛起粼粼波光。這晨曦般的微光一點點增強,一點點明亮,漸漸變成辰時升起的朝陽,璀璨生輝。染金雙龍的軀體開始如江河般流動起來,順著兩條槍杆一點點盤旋變幻,將一種壯懷激烈的光之波動,從槍柄末端一直傳送到槍頂的龍頭上。


    這兩條金龍的龍頭朝著天空輕盈地一甩頭,同時發出了悠揚而高亢的龍吟。隨著這兩聲龍吟,兩團更加明豔的光芒如金色的孔雀翎,從龍嘴中噴射出來,將金碧輝煌的琥珀之光籠罩在整個演兵場上。這個世界在一瞬間,空靈迷幻,猶如仙境。


    轟地一聲巨響,胡三歎、慕容恒和莫相同時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著光華大盛的染金槍。那近似奢侈的華麗光芒,即使這三位久經世事的前輩長官也從未見過。哪怕是顧天驕親自來使這對雙槍,染金槍能夠爆發的光彩恐怕也有所不及。


    背對著演兵場的顧滄海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去。他緩緩閉上了寒霜密布的眼睛,仰天長歎一聲,重新邁開大步,朝著場外急速走去。雖然他走得如此急迫,但是也無法掩飾兩行順著他的臉頰滑落的淚痕。


    “黃金龍無罪!”


    “黃少俠是無辜的!”


    “我們誤會你了!”


    “黃少俠無罪!”


    “……”


    激動而熱烈的喊聲猶如姍姍來遲的春潮,一點點充滿了演兵場,漸漸在整個摘星西城的上空氣勢磅礴的回蕩。這壓倒一切的聲音為這件案子的終審判決定下了主旋律。


    “我終於打贏了,我蘇浣虹才是真正的狀王!”蘇浣虹興奮地舉起手,大聲歡呼起來,卻發現她的話已經被滿場為黃金龍叫好的聲音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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