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後圍著客棧轉了七八圈,蘇浣虹才終於開竅找到了一條岔道,跑出了客棧周圍迷宮一樣的街區,躥上了摘星城的城樓。黃金龍跑到滿眼都是金星,卻距離蘇浣虹越來越遠,心中一急,剛喝下幾杯酒的酒勁忽然湧了上來,半路停下來,扶住城樓上的女牆張口一陣狂嘔,隻吐得肝腸寸斷。


    前方奔跑的蘇浣虹聽到黃金龍的嘔吐聲嚇得連忙跑了回來,蹲下身子一看,頓時氣得飛起一腳將吐得直哆嗦的黃金龍踹到地上:“你太能裝了,讓我還以為你在吐血,原來你不過是單純的嘔吐!”


    “我真比竇娥還怨,我吐成這樣也是裝的?”黃金龍差點哭出來。


    “現在你知道被人冤枉,是什麽滋味了吧?”蘇浣虹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地問。


    “浣虹,我都這樣了,你還不能消消氣,大家同伴快一年了,你就不能原諒我這次?”黃金龍從地上七扭八歪地爬起來,可憐巴巴地說。


    “你以為我想這樣小氣嗎?你以為我覺得嫉妒凝香很有派頭嗎?”蘇浣虹用力一跺腳,雙手按頭來回走了兩步,“一直以來,我都是最努力最勤奮的一個,但是我得到的關注永遠是最少的。大家永遠都是誇你,誇凝香,誇孟師姐,甚至連孔勿用那個家夥都有人誇,從來都沒有人誇過我。我隻能靠偷取你的功勞來向家裏人炫耀,賺一點虛榮……”


    “……鯨吞陣裏,是我帶大家進陣找你才最終救下你的命,我也曾經指揮過打鬼團的戰鬥。但是,每一次總是被你和凝香的光環給遮蔽,沒人注意到我。現在,我好不容易幫你打贏了官司,是我做狀師替你打贏的會審庭,是我連夜寫的狀詞,是我臨場發揮擊敗了布凡。但是沒人關心我的勝利,你隻要去摸一摸染金槍,就把我的榮耀都搶走了。剛才你還要把我的功勞算到凝香身上,你……”蘇浣虹說到這裏,氣得再也說不下去,隻是衝到黃金龍麵前狠狠朝他胸口貫了數拳,打得他整個人貼到了女牆之上。


    “浣虹,我該死,我混蛋,你別為我這麽個二百五氣壞了身子,不值得!”黃金龍捂著胸口細聲說,“從今天起,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沒有蘇浣虹,就沒有我黃金龍。”


    “貧嘴!噗……”聽著黃金龍搖尾乞憐的輕言慢語,蘇浣虹心裏雖然仍然火氣衝天,但是卻忍不住胸懷一暢,忍不住偷笑了出來。


    看到她這麽容易就消去了火氣,黃金龍對她憐意大起。說實在的,蘇浣紅對他可以算是仁至義盡,無論是作為同伴還是戰友都無可挑剔。一直以來她的努力,黃金龍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她的付出得到的回報的確很少,難怪她會這麽生氣。換作是自己,估計連肺恐怕都要氣炸了。再加上剛才自己又把她的功勞算到了凝香頭上……這一瞬間,黃金龍感到自己的確有被蘇浣虹痛打一頓的必要。


    “浣虹……要不,你打我一頓出出氣?”黃金龍問。


    “剛才你不是說不值得嗎?”蘇浣虹鼓著嘴問。


    “剛才我還沒來得及發現自己這麽混蛋。”黃金龍撓了撓頭。


    “你混蛋我就要打你?我可是個淑女耶,自己跳下去!”蘇浣虹指了指摘星城外的荒地。


    “好!”黃金龍二話不說,縱身而起,就要躍下城樓。


    “小紅!”蘇浣虹看他居然真的跳了下去,嚇得連忙抖手飛出小紅。小紅嘶地一聲嘶鳴,身子在空中一騰一卷,從半空中撈住黃金龍的腰,用力一絞,捆了個結實,接著身子向回一揚,將他硬生生卷回了城樓。


    “狗屎龍,你想氣死我啊?叫你跳你就跳,叫你死你去不去死阿?”蘇浣虹沒好氣地罵道。


    “浣虹,隻要你消氣,我真是豁出去了。”黃金龍連忙滿臉討好地說。


    “你要記住,這一次你是欠我的,將來一定要還!”蘇浣虹眼珠一轉,抱臂在胸,得意地說。


    “好,欠上欠上,你想什麽時候討就和我說一聲。”黃金龍連連點頭。


    “哼!”蘇浣虹瞪了他一眼,翻著白眼扭過頭去,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陷入沉思。


    “你在想顧天驕嗎?”黃金龍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表情,小聲問。


    “哎喲……”蘇浣虹雙手用力一拍女牆沿,低下頭來癟嘴一吹頭上垂下的劉海,“咱們認識了這麽久,有那麽多的話題可談,你怎麽偏偏挑我最不想提的事來談?”


    “對不起,對不起……”黃金龍嚇得連忙換了個話題,“對了,凝香最近怎麽都不來跟我說話,她還好嗎?”


    “你真是……極品。”除了顧天驕之外,墨凝香絕對是蘇浣虹第二不想談的話題,黃金龍的談話技巧不得不被蘇浣虹打了個零分。


    她用力搖了搖頭,沒好氣地說:“你的心上人沒事……她自從進入鯨吞陣之後,思感在夢中身上的附著受到了陣中飛揚念毒的影響,經常感到疲憊。解決了鯨吞之後,她也累倒了,和你一樣,陷入了昏迷。我和天門用念鶴進行了通信。孟師姐正在為她推宮活血,令她的神識和思感恢複到出征之前的水平。她說,凝香應該隨時都會醒轉。真是的,你剛醒的時候不是問過這些問題嗎?我也都回答過!你怎麽都給忘了?”


    “哦……”黃金龍恍然想起這樣的對話他和蘇浣虹的確曾經做過一次,但是他剛說完就又昏迷了過去,這一段對話的記憶就和他昏迷時興起的夢境混雜在一起,不知是夢是真。難怪他雖然總是奇怪墨凝香為什麽不和他交流,但是卻總是不會感到緊張。因為他隱約記得墨凝香會在最近回複過來。


    “阿欠——,有人在談論我嗎?”墨凝香的思感忽然間出現在蘇浣虹和黃金龍的聯識之中。


    “凝香!你醒了?!”黃金龍和蘇浣虹齊聲驚叫道。


    “嗯……我其實恢複神識有一陣子,隻是睡了一個回龍覺,實在太累太辛苦啦。”墨凝香的夢中身從蘇浣虹的懷中爬了出來,三抓兩扒竄上蘇浣虹的肩膀,舒舒服服地坐在她的肩頭,朝黃金龍打了一個招呼。


    “你有什麽累的?”蘇浣虹不禁抱怨道,“知不知道我替狗屎龍打官司多辛苦?熬夜的時候你也不說幫幫我寫點狀詞。”


    “安心啦!”墨凝香的夢中身捂住嘴又打了個哈欠,“狗屎龍不會有事!他現在的身份完美得很。正牌的天門一年堂弟子,因為機緣巧合,以雜兵級的相忘師身份突破重重阻礙,擔負著成為犧牲品的命運,勇敢地進入鯨吞,依靠自己的不屈意誌,悍然打敗了鯨吞戒欲獸王,最終擊潰搜魂犼,殺死曲回嵐,拯救了荼洲和鬼界,也打敗了必死的命運。這樣具有強烈相忘師風格的大團圓結局,是荼洲人最愛看到的。一個嶄新的英雄,一段鹹魚翻身的傳奇,一個從草根崛起的偶像,這將會是荼洲各個報館主編的最愛……”


    “……即使失心堂,麵對荼洲子民的新寵,也不敢正迎其鋒。狗屎龍荼洲救星的身份將會在一段時間內無人敢動。會審庭充其量不過是走走過場,沒有人有膽子真正給他判刑。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


    “什麽嘛……事後諸葛亮誰都會做。也不看看會審庭上我和布凡打得多辛苦。”蘇浣虹撅著嘴說。


    “狗屎龍最大的危機,是在幾個月之後。”墨凝香話鋒一轉,悠然自得地說。


    “阿?我有什麽危機?”黃金龍失聲說。


    “每一樣東西都有個保質期。新鮮出爐的英雄人物,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現在荼洲各個報館的銷量因為販賣你的連載特刊而節節上升,每一個報館的主編都想將這樣的銷量維持下去,但是你的新鮮勁兒一過,荼洲人對你就厭倦了。以現在荼洲報刊雜誌的繁榮,這隻需要幾個月就會發生。到時候,這些麵對銷量下滑的報館主編們該怎麽辦呢?”墨凝香慢條斯理地問。


    “怎麽辦?他們怎麽辦和我有關係嗎?”黃金龍傻傻地問。


    “當然有關係。他們想要提升銷量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爆猛料踩翻你,靠你的負麵新聞再把銷量提上去。”墨凝香笑嘻嘻地說,“先把你捧上天去,讓你人見人愛,再把你踩到地上,讓你人見人踹,捧殺兼棒殺,報紙銷量永遠保持在高水準線上。這就是荼洲報業的生意經。”


    “他們怎麽能這樣,這也太無恥了!”蘇浣虹失聲說。


    “就是啊。萬一他們把我踩死了,他們不是也照樣沒料寫了嗎?”黃金龍急道。


    “等到玩死你之後,自然會有新的英雄出現,對你已經徹底厭倦的人們就會去關注那些新的英雄人物。而那些報館主編說不定早就升遷,不做報紙了。問題就是,這需要多長時間呢?唉,這才是你最大的危機。”墨凝香輕輕歎息一聲,無比哀婉地說。


    “不可能吧,好歹我也救過荼洲,正經的救星,這些人就不能給我留點麵子?”黃金龍咋著嘴說。


    “大恩似仇,你越是對荼洲有恩,就越要往死裏踩你,這就是人性。為什麽千古的俠客都信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可不是什麽高風亮節,而是生存智慧!”墨凝香冷笑道。


    “我……我……凝香,我該怎麽辦?你一定要幫幫我!”黃金龍嚇得渾身都是冷汗,連忙說。


    “你已經陷得太深,等死吧。”墨凝香歎息一聲,“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其他和你有關的人該怎麽脫身?”


    “是啊。我們該怎麽辦?”蘇浣虹一把推開黃金龍,將墨凝香的人偶捧到掌心。


    “以我的智慧,現在還沒想出什麽對策。”墨凝香的夢中身搖了搖頭,無奈地說。


    “不是吧!”蘇浣虹猛然回過頭,狠狠瞪了黃金龍一眼,“真是被你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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