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啦。名槍有靈,與你相知相應,這件事在會審庭上已經非常清楚了!”蘇紅豆噌地從上鋪跳到屋子正中的公桌上,對著黃金龍盤膝而坐,神色嚴肅地望著他,“它已經選擇了你,就是將自己今後的幸福寄托在你的身上。當你向它發出認主的請求時,它在大庭廣眾之下,為你放射出了最美的光華,那美麗的光即使久經世事的會審庭三長官都忍不住聳身而起,屏息靜觀,這是怎樣一種淒美絕倫的感情。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黃金龍傻傻地問。


    “你和染金之間的羈絆,是……愛啊!”蘇紅豆雙手緊握,一臉純情地抬起頭,仰望著靜園水舍十三號的天花板,“名槍與俠士之間的傾城之戀,淒涼唯美,驚世駭俗,它為你付出了自己最美的光華,你應該回報以舍身以赴的真情。無論你們之間有什麽阻礙,你都一定要克服,直到有一天將它收入自己的懷中……我是說掌中。”


    “你都在胡說些什麽啊?”


    “團長大人……你應該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責任。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團長大人,去星辰海吧,把染金槍從那些無愛的人手中搶回來!”蘇紅豆一把拉住黃金龍的手,激動地用力搖了搖。


    窗外忽然響起飛鳥撲翅的脆響,打斷了蘇紅豆和黃金龍之間的“深情”對話。蘇浣虹連忙站起身,從人群中擠過去,來到窗前,推開窗門。一隻玫瑰紅色的紙鶴扇動著輕飄飄的翅膀一個轉折,竄入了屋中。蘇浣虹攤開手掌,讓紙鶴在自己的掌心降落。紙鶴抬左翅,頭往翅下一鑽,身子忽然平展而開,變成了一張紙角畫著數朵梅花的信箋。


    蘇浣虹低頭掃過信箋上的消息,臉色忽然一陣慘白:“狗屎龍你瘋了!”


    “呃?”黃金龍失聲問。


    “你是不是跑到星辰海的陳兵堂留書一封,說是要去盜走染金槍?”蘇浣虹雙眼發直地說。


    “神馬?”黃金龍腿一軟,轟地一聲坐回床鋪之上。屋子裏所有打鬼團的團員們集體失聲,都張大了嘴巴,傻傻地望向他。


    “魚大當家給我的消息裏原字引用了你留的話:名槍染金,其芒如霜,求主不得,反受其傷。傾城之姿,隻待有緣,明珠蒙塵,實非吾願。七夕子時,玉兔西回,乘夜來取,踏月而歸!天門黃金龍叩首百拜。”蘇浣虹一字一句艱難地將乘風會大當家魚飛簾的消息念了出來。


    嘩地一聲巨響,整個靜園水舍十三號一下子被巨大的聲浪淹沒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張開大嘴發表著自己的評論和驚歎,一時之間嗡嗡的人聲交匯成一片毫無意義的嘈雜噪音,誰也聽不清誰在說什麽,連自己在說什麽都聽不見。黃金龍隻感到自己仿佛被人一拳砸中了鼻梁,腦袋裏嗡嗡亂響,仿佛有一萬隻嗩呐在腦子裏同時吹響,震得腦部經絡幾欲斷裂。一片蒼茫中他抬眼看了看正傻傻看著手裏信箋的蘇浣虹,而她也在同時無助地看了看黃金龍。仿佛是一直以來同舟共濟的默契,在二人彼此目光的注視下,他們混混噩噩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些。


    “所有人都不要說話——,安靜——安靜——!”黃金龍和蘇浣虹同時敲打著桌子,扯開嗓子大吼道。


    經過艱苦的叫喊和維持秩序,一屋子已經被這個消息給震傻了的少年才一點點回複正常。


    “首先一個問題,狗屎龍!”蘇浣虹將消息信箋擺到黃金龍麵前,“你到底有沒有去過星辰海?留過這種留言?”


    “我去那兒幹什麽?我都不知道星辰海在哪兒!”黃金龍苦著臉說。


    “那就是有人栽贓嫁禍!”藍彩兒冷然道,“隻要找出這個人來千刀萬剮,狗屎龍的冤屈就可以洗清。”


    “栽贓嫁禍,千刀萬剮?”蘇紅豆被藍彩兒的陰冷語氣嚇了一大跳,目光閃爍地說,“不用這樣嚴厲吧?其實,留言的不過是督促團長大人做一件他早就應該做的事情嘛……”


    “這個留言是你寫的對不對!”聽到她的話,黃金龍頓時恍然大悟,他猛地扭過頭來,瞪圓了眼睛看著蘇紅豆,“你連夜跑來天門根本不是因為星辰海有人要對付你。而是你自己留下了這個條子,知道闖下大禍,所以跑到這裏來攛掇我去偷回染金槍,對不對!”


    “我這根本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可憐的染金槍!”蘇紅豆被揭穿了謊言反而變得更加理直氣壯,她雙手叉腰不管不顧地昂起頭,“你要是一個有擔當的相忘師,已經認自己為主的神兵被別人搶了,你難道不想奪回來嗎?現在星辰海因為你、堂姐和顧天驕的三角關係已經下定決心不歸還染金槍。除了偷回來,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我們根本沒有這個三角關係!”黃金龍失聲說。


    “殺了她!”藍彩兒、童百練和英傳傑紅著眼睛朝蘇紅豆撲了過來。“救命啊!”蘇紅豆頭一低鑽入了桌子底下。“完了,完了!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星辰海!我就知道!這是我們的結局!”李南星的公鴨嗓子史無前例地爆發了出來。眼看著黃金龍和蘇浣虹好不容易維持好的秩序,就要陷入了更大的混亂之中。


    “錚——”清越嘹亮的琴弦撥動聲突然在靜園水舍十三號裏響起,強烈的音浪混合著令人精神震蕩的念勁在屋子裏氣勢磅礴地回蕩,天門清音堂著名的秋池賦錚然響起,將屋子裏夏日炎炎的燥熱一下子蕩清洗淨。所有人都仿佛突然間被音波帶入了冰冷徹骨的巴山秋雨夜,在瓢潑如注的秋雨之中,衣衫濕盡,渾身涼透,麵前的秋池上吹來陣陣夜風,帶來直入眾人靈魂深處的淒清苦寒。被蘇浣虹和蘇紅豆爆炸性消息震得隻想要發瘋發狂的打鬼團少年們一瞬間沉靜了下來,被這一曲清冷徹骨,飄逸如霜的曲調震懾了神識。


    “多謝碧蘿姐!”


    隨著這陣奇妙的琴音響起的,是從凝香小築裏傳來的千裏傳音。墨凝香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頭終於開口。她剛一開口,孟碧蘿立刻素手一抬,輕靈地一個滑弦,暫時終止了秋池賦的演奏。


    所有人注意力頃刻間都集中到墨凝香的聲音之上,他們都知道,如果有誰能夠將眼前發生的一切理出一個頭緒,那就是這個足不出戶卻智達千裏的萬年宅女了。


    “各位手足,”墨凝香學著黃金龍的口氣做起了開場白,“紅豆惹出的禍雖然是個單純的偶然,但是狗屎龍的英雄效應已經持續了近三個月,它的逆襲趨勢已經積聚到爆發的頂點,即使沒有這一次的染金槍事件,它也會尋找到另外的突破口爆發出來。狗屎龍作為擊破鯨吞的雜兵級相忘師,成就了一個雜魚打敗大惡魔的絕代神話。這三個月裏,人們對他隻有感激,隻有喜愛,隻有單純的崇拜,他們覺得隻要歌頌他的功績就可以分享到他的榮耀……”


    “……但是,這樣的熱潮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當人們對他產生厭倦和麻木,並發現讚美他無法改變自己的生活,那麽讚美之情會漸漸變質,變成苛責和厭惡,人們開始嫉妒並痛恨他擁有的一切。這樣的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終究是要爆發出來。染金槍事件隻是一個導火索,如此而已,請大家不要責怪紅豆。”


    第一次聽到這種預測的打鬼團成員們都被她的話驚呆了。他們沒想到黃金龍居然還有這麽一個悲觀的未來。


    “凝香,事情已經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黃金龍苦著臉說,“能不能告訴我該怎麽辦?”


    “我隻能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至於怎麽辦,還要靠你自己來決定。”墨凝香說。


    “好,你先告訴我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吧。”黃金龍無奈地點點頭。


    “接下來會有一場江湖筆師關於你的大論戰,有人會支持你去星辰海搶槍,有人會趁機對你公然謾罵,對你全盤否定。你的過去、你擊破鯨吞的所有細節都會被挖出來反複翻案,我們這些幫助過你的人,甚至命定七人組都會被牽連進去,所有替你辯護的人都將遭到清洗。這將是江湖上前所未有的口誅筆伐之爭。所有著名的筆師都會借著踩你或者捧你的機會出人頭地。你將成為一大群筆師成名立萬的踏腳石。但是,到最後,染金槍的歸屬,會為這一場江湖大戲做最後的注腳。你對染金槍事件的處理將決定整個江湖對你的評價。”墨凝香說到這裏輕輕歎息一聲,“如果說,紅豆為你做了什麽的話,那麽就是為你找到了終結整個逆襲的終舞舞台。”


    “你是說……你是說……我不得不去星辰海偷回染金槍嗎?我難道不可以揭發紅豆嗎?澄清真相,告訴大家是她留的紙條,而不是我?”黃金龍失聲說。


    “你當然可以把她揭發出去,這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墨凝香忽然咯咯笑了,“但是很有趣哦,你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想要偷回染金槍,非常符合你的性格。”


    “我什麽性格?”黃金龍愣愣地問。


    “就是那種憑借雜兵級念術,居然想到鯨吞裏出風頭的性格,那種……剛一入天門,就敢和彭家硬碰的性格,那種帶著一群一年堂弟子就敢和血魔決一雌雄的性格。”墨凝香笑著說,“我猜到最後,你說不定真的會去星辰海大鬧一場,留下一個絕世的惡名。”


    “絕不——!”黃金龍苦喪著臉搖頭嘶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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