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天門坐落的雲川,這一天萬裏無雲。仿佛漫天的雲海都被從空中呼嘯而來的飛錦衝散。上千名全副武裝的鬥師,分坐在一百條繡著黑龍的飛錦之上,紛紛在天門的正中心——錦台廣場上降落。南北天門牌坊安放的念術報警裝置全部失靈。沒有任何天門講師對這突如其來的入侵做出及時的反應。


    邊北穹率領著天門內部的數十名心腹昂首站在錦台之上,靜靜望著這上千名鬥師向自己走來。


    “西邊軍副帥彭定疆拜見門主大人。”一名披掛著銀杏千葉甲的高大武將朝邊北穹躬身行禮。


    “嗯,彭將軍辛苦了。”邊北穹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東邊軍副帥彭定海拜見門主大人。”另一名和彭定疆臉型類似的武將大步走來,他身上披掛的,是一幅火犀皮製造的誇父怒甲。


    “兩位彭將軍,你們等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了吧?”邊北穹微笑著問。


    “哼!”彭定疆和彭定海都露出一副當然如此的憤怒表情。他們都是彭當的後代,彭家的棟梁之才。當初黃金龍檢舉彭當貪汙,一口氣得罪了彭家上下數千顯貴。最感到受辱的,當然要數身為東西邊軍重將的彭定疆、彭定海。這一次,他們將旗下所有最能打的鬥師都拉到了天門。發誓要報當初的仇。


    “黃金龍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哪兒?”在彭定疆和彭定海身後,一個巨靈般的身影悄然出現。這是一位高大威猛到極點的男子,和普通的荼洲男子相比,他是一個巨人般的存在。但是如果單以身形而論,他卻顯得極為輕盈矯健,毫無臃腫之感。這是修煉了巨靈強脈術的拳師特有的征兆。


    “原來是判司司長明鬆公,幸會幸會。”麵對這位失心堂首席的殺人王,判司的大頭頭,邊北穹也不敢放肆,“他們都已經被我的心腹控製起來了。”


    “那些會惹麻煩的人呢?”在明鬆身邊,走來一個身材矮小,雙目有神的男子。他身上穿著由南疆碧蠶絲織成的鱗服,手裏拿著一雙鐵核桃,一邊說話,一邊用力地搓著。


    看到這個人,邊北穹臉上的矜持一下子收斂得一幹二淨。頭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以示恭敬。這個人,是失心堂陰司的主事,荼洲唯一一個五行堂木係鬥師,以五行百花陣和毒花強脈術橫行天下的花妖古存異。荼洲凡是與花妖為敵的人,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麒麟司和捕司不知道為他立了多少奇案,但是沒有一件案子能夠偵破。失心堂不得不把他請入陰司做主事。因為他們寧可做他的同僚,也不願意做他的受害者。


    “他們不是派到天池天牢飲茶台駐守,就是派去了星辰海去做黃金龍案的調查。他們不會阻了我們的路。”邊北穹連忙說。


    “看看再說吧。”古存異對於邊北穹的安排並不滿意。他回過頭,朝明鬆點了點頭。


    明鬆冷笑著一揮手,彭定疆、彭定海立刻各率領五百名鬥師隨邊北穹引路的心腹,朝著南北天門分頭而去。


    “不知道堂主對於這些黃金龍的親人和同伴如何處理?”邊北穹走到仍然留在原地的古存異身邊,小聲問。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們,不過我猜你也不想知道我們會對他們做什麽。”古存異的臉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獰笑。


    聽到他的話,邊北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發現自己的兒子邊紅線仍然跟著他,他頓時放心了一些。


    就在這時,在南北天門與錦台連接的大門前,忽然響起了彭定海和彭定疆狂怒的吼聲。一道驚天的白虹在南天門門前竄起,數十名首當其衝的鬥師被這道光直卷入天穹,然後翻滾旋轉著四麵散開,猶如無助的樹葉,在風中苦苦掙紮。他們身上的甲片猶如落花一般隨風而散,稀裏嘩啦掉了一地,狼狽不堪。


    “發生了什麽?!”古存異厲聲問。


    邊北穹雙眼發直,口幹舌燥:“我……我不知道,我已經把他們調走了啊……”


    “啊——”彭定海的慘叫從南天門遙遙傳來。他的身子被白虹淩空一卷,甩出上百米,轟地落到地上,整個人猶如化為了一團棉花,七扭八歪地攤成一堆。他身上的骨骼,在一瞬間已經被絞成了千百塊。


    “月下桃花溪!”古存異雙眼精光四射。這是南天門副門主花月容的潛龍——月下桃花溪的傑作。威震東界的名將彭定海在它麵前,居然走不過一個回合。


    古存異回過頭,陰森森地看著邊北穹。


    “不可能!她不可能……”邊北穹驚恐地轉頭朝北天門望去。


    北天門的門前,上百名鬥師無聲無息地攤倒在地。彭定疆猶如一隻血肉傀儡,搖搖擺擺轉過身,朝著邊北穹和古存異所在的方向走來。隻走了幾步,他忽然吐出一口鮮血,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當——”震耳欲聾的鍾聲從北天門傳來。這聲鍾鳴猶如雷霆一般炸開。彭定疆渾身一哆嗦,雙耳朝左右噴出兩彪鮮血,身子轟地一聲拍在地上,昏迷不醒。


    “壓鬼鈴!”古存異喃喃地說。


    壓鬼鈴,那正是北天門副門主何不壽的絕技。


    “對不起,古司長,我沒想到……”邊北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他本來已經做好的安排,現在似乎全都不管用了。他本以為這些天門的講師都已經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對自己俯首貼耳。他發現自己真的太小看這些天門正宗的相忘師。在最關鍵的時候,他們永遠能讓他大吃一驚。


    “殺人王何在?”巨靈般的明鬆冷喝一聲。


    他身後十二名鬥師同時爆喝一聲,分成兩組,六人衝向南門,六人衝向北門。這十二名鬥師身上穿的都是六階冠軍鬥師才能穿戴的強脈甲,手中的武器,沒有一件不是傳世的神兵。當他們展動身形的時候,一陣陣神秘的念紋激蕩空氣,發出炫目的光芒。那是附念在強脈甲上的念核在全力發動。這些強脈甲,配合神兵,可以激發冠軍鬥師兩倍以上的功力,在對敵的關鍵時刻足以左右戰局。


    這一次判司一出手,就是從未有過的頂級配備,他們似乎早就料到了南北天門副門主不會離開天門,務求一擊之下,將花月容和何不壽這兩個擋道的家夥幹掉。


    這十二名冠軍鬥師之間的配合,更是妙到巔峰。兩組各六名鬥師,近兵師一名,傀儡師或控靈師兩名,控魂師一名,五行師或飛器師各兩名,陣甲、陣牙、陣眼一樣不缺,完完全全是契闊陣的標準陣型。鬥師之間的默契,至少有十年。這樣可怕的鬥陣,就算對上八階的妖孽之才,也可以輕鬆壓製。


    當這十二名殺人王出手的時候,明鬆已經輕鬆地回過頭,朝著古存異望了意味深長的一眼。原來,這十二名殺人王,是陰司早在二十年前就開始培養的人尖子。每一年,古存異都會從天門、星辰海、解穢樓、莫愁宮、諸仙台、排憂殿這六大學府找到被開除學籍的異類學生,將他們轉變成判司麾下的殺手。這些殺手經過殘酷的優勝劣汰,剩下手最狠,心最毒的人,輔以藥性猛烈的妖丹,最終鑄造成判司殺人王。


    當年圍殺燕紫瑤的六大殺人王是第一代殺人王。主要依靠的還是殺人王本身過人的天賦。今天出手的十二個殺人王是第二代殺人王。他們除了天賦之外,還有最近新研製出來的妖丹輔助,出手的威力更大,招式更狠,殺氣更重。如果說圍殺燕紫瑤的六人還可以說是人,那麽今天出手的十二人已經是妖獸!他們犧牲了身上所有的人性,換來了如妖獸一般的凶性。


    “好好看著他們的下場。”古存異轉過頭來,陰沉沉地看了邊北穹一眼,“你或許是下一個。”


    “咕咚……”邊北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恐懼欲死。古存異隻讓他辦這一件事,他還給辦砸了。失心堂陰司的主事,一向不是以耐心見長的。在古存異的心中,他也許真的是下一個被弄死的人。他該怎麽做?花妖要殺的人,沒有一個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他如何去防備?自從投入失心堂,他就一直朝著權力的巔峰努力鑽營,現在他終於發現,自己距離那傳說中的巔峰,是如此的遙遠。


    “殺——”空中回蕩著殺人王們撕心裂肺的怒吼,聽上去猶如猛獸撲食的呼嘯。


    巍然屹立在南北天門的何不壽與花月容都紋絲不動。麵對六大殺人王的圍殺,這兩位天門十三英中人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天門公主燕紫瑤麵對第一代殺人王的圍剿,力戰而死。她可是十三英中綜合實力第一的人。現在來的,是第二代殺人王,比第一代強出一個檔次,而他們比燕紫瑤還要若一點點,他們哪裏有活路?也許昂首而死,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明鬆和古存異的臉上都露出了釋然的神色,對於殺人王的信心,讓他們把何不壽和花月容都當成了死人。


    突如其來的胡琴聲穿過殺人王們雷霆般的咆哮,刺入人們的耳膜,猶如一把鋒利的剪刀,剪斷了空氣中充斥的殺氣。琴聲千回百轉,柔美嬌媚,猶如明月照耀的江河,靜靜流淌。一股清新但是霸道的氣息強行抹去了人們心中的惡意。氣勢如虹的殺人王們,猶如一群仰頭牛飲的酒徒,被人一巴掌打在喉結上,忍不住想要幹嘔。


    這些殺人如搗蒜的妖魔,靈魂深處完全無法承受如此富有生命氣息的琴曲。這就像,吸血鬼無法承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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