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響起黃誠鎮靜的聲音,道:“不必驚慌,撤去屏風。”


    衙役依言把屏風抬下,屏風後那“小鬼”卻清清楚楚,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立在眾人跟前兒。


    張老兒被一個公差扶著,戰戰兢兢,眯縫著眼看那小鬼兒,堂下亦有不明真相者鼓噪叫道:“大人果然拿住那小鬼兒了!果然是真凶!”


    誰知張老兒定睛仔細再看之時,卻看出端倪,原來這所謂的小鬼兒,看著駭人,——可沒有那縐紗屏風遮擋,認真細瞧,便看出這不過是個頭上戴著小鬼兒麵具,腳上踩著厚底高木屐的裝扮者罷了!那麵具上塗的顏色尚且十分鮮亮。


    張老兒呆呆怔怔:“咦……這個……大人……”


    黃誠道:“當時夜間,便如同被這屏風擋住一樣,自然真假難辨。”一揮手,那扮小鬼兒的公差將麵具除下,立在旁邊。


    張老兒隱約有些反應過來,遲遲疑疑地問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說有人假扮小鬼兒?可、可……我家兒媳婦也是被擄走了……”


    黃誠不動聲色,隻吩咐道:“要擄走一個活人談何容易。帶上來。”


    又有差人押著一人上堂,卻是個女子,低垂著頭,踉踉蹌蹌,可雖如此,張老兒不等那女子近前,卻已經認了出來——這竟正是他家兒媳婦!


    圍觀人群中也有人認了出來,頓時叫嚷道:“大人果然如神,竟把那被小鬼攝去的張嫂子找了回來!”


    人頭攢動,人潮如湧,紛紛想湊前細看,守在門邊的公差隻好橫住水火棍擋住。


    張老兒驚喜交加,叫道:“兒媳婦……”正欲上前,又被公差攔住。


    此刻那媳婦子到了堂上,跪在底下,臉色發白,眼睛掃來掃去,不敢看人。


    黃誠道:“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


    那媳婦垂著頭,竟一言不發,黃誠冷道:“陶氏,事到如今,竟還想瞞天過海不成?”


    陶氏顫了顫,卻仍不做聲,張老兒急了,才要催促兒媳婦說話,黃誠卻又道:“把周力帶上來。”


    說話間,早有公差推搡著一人上堂,卻是個眉目有些周正的青年,這人看一眼陶氏,同跪倒地上。


    黃誠道:“張老兒,你可認得此人?”


    張老兒莫名其妙,哆嗦著道:“這是村西賣油的周小哥,為人甚好,和老大老二也有些交情,且隔三岔五地,也跟我家常來常往,自然認得。”


    黃誠道:“你家出事之後,可曾見過他?”


    張老兒搖了搖頭:“再不曾見……”想了想,道:“不知大人……帶他上堂做什麽?”


    黃誠不答,卻隻看向周力,恰周力正也偷眼看他,目光相對,卻忙又深深低頭。


    黃誠不動聲色,問道:“周力,據小周村地保的話——在張家案發之後,你便離開了小周村,不知為了什麽?”


    周力道:“小人,本是想搬去外地的,不過趕巧罷了。”


    黃誠道:“是麽?果然趕巧的很。那你倒不如說說,如何秦捕頭帶人找到你的時候,你又正好跟陶氏一路?”


    此話一出,滿堂轟然。


    張老兒更是直了眼,周力雖神色有些慌張,卻仍是狡辯道:“小人……路上恰好遇見了她……小人因走的急,也不知道張老大出事,還以為……陶氏又跟他犯了口角,所以才一路。”


    黃誠挑眉道:“這樣說來,你也不過是見色起意……並未夥同殺人了?”


    周力忙點頭道:“小人並不知情。”


    黃誠忽道:“那陶氏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她是如何殺害親夫的?”


    陶氏聽到這裏,猛然抬頭:“大人!”


    張老兒也吃了一驚,正張大娘醒來,聞言幾乎又暈厥過去。


    周力遲疑,就看陶氏,此刻陶氏卻正也轉頭看著他,眼中透出驚愕之色。


    周力咽了口唾沫,低頭吞吞吐吐道:“小人、小人不知……她、她並未說過……”


    人群中唧唧喳喳,議論紛紛,卻又拚力豎起耳朵聽著堂上審訊。


    張老兒癡癡呆呆,一會兒看看周力,一會兒看看陶氏,這幅神情,卻也著實地如見鬼怪了。


    周力說罷,黃誠便對陶氏道:“陶氏,你可想清楚了再說,你夫君已死,你非但不報官喊冤,反而逃之夭夭,且跟周力坐實奸情,如今周力說明不知殺人之事,這所有,便落在你一人身上了。”


    眾目睽睽之下,陶氏卻反而鎮定下來,隻聽她道:“民婦不知大人這話何意,委實是因為……那夜民婦也糊裏糊塗,不知發生何事,隻見夫君被鬼殺害,民婦整個人昏昏沉沉,醒來後已經在路邊,民婦因害怕故而不敢回家……遇見周力,便暫且當個依靠罷了……除此之外,一概不知……民婦是清白的,還求青天大老爺做主……”說到最後,便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眾人聽了這番說辭,半信半疑。


    有人覺著這婦人說的真切,或許真有其事,有人卻道:“哪裏竟有這樣巧的事?偏他兩人遇見,又是舊識,又在一起同行?”


    也有人道:“這陶氏有些姿色,倘若是周力因色起意,自然也是有的。”


    正在各種猜測之際,忽然聽黃知縣道:“既然你們都說跟殺人無關,那這是什麽?”


    秦晨聽了,便上前來,將一個包袱往地上擲下,道:“看仔細!”


    陶氏跟周力垂眸一看,兩人均都變了臉色。


    原來包袱皮散開,出現在兩人眼前的竟是半新不舊的一張薄床單子,血跡斑斑,隱約可見血手印錯亂狼藉。


    張老兒跟張大娘怔怔看來,張大娘忽然叫道:“這是我兒房中的床單子……那天晚上就隨著不見了,如何卻在這兒?”


    黃誠不慌不忙,道:“本縣前去勘查之時,便也發現鋪陳的褥單不見,故而叫人仔細搜查,因聽地保所述,周力就在案發之後離開小周村,本縣便懷疑其中有詐,果然,秦捕頭等人從周力家裏將此物找出來。”


    周力瞪大雙眼,半晌方高聲叫道:“冤枉,大人!小人、小人家裏沒有此物!”


    黃誠冷笑不語。


    周力搖頭,滿臉不信,喃喃道:“不,不是……這個不是……”直直地看著那床單子,想說又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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