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印本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出身,極少親眼見這種血淋淋的,何況又看這幾個人惡形惡相,更顯出女孩子的淒慘來,他委實忍不得,便喝道:“你們忒過了,竟要逼死她不成?”


    那三人本是勢在必得,不料程曉晴說自己有些銀兩寄存在素閑莊,他們才隨著而來的,如今見是被騙……偏又遇見崔印,心中自然惱怒,卻也不敢十分放刁。


    那婦人便小聲嘀咕道:“爹娘教訓女孩兒,又有什麽了不得的?她的命都是我們給的,難道不興……”


    崔印聽不得這些話,早變了臉色:“你說什麽?”


    那老者見勢不妙,便喝止婦人,因對崔印道:“實在不怪我們不近人情,是程家太窮苦了,他們家的老大如今要娶親,家裏就指著曉晴呢……人家的錢都收了,若沒有人嫁過去,又怎麽了局?”


    崔印想了想,又看曉晴一眼,竟道:“這好說,你們賣她是多少錢,本侯給就是了!”


    三人呆住,那青年道:“可是……”


    老者畢竟有些心機,便道:“是、是十兩銀子。”


    崔印一聽,才要答應,不料曉晴哭道:“胡說,明明是五兩銀子賣了我。”


    老者臉色一黑,婦人氣急敗壞,叫道:“你這吃裏扒外的下作娼婦……”撲上來就要打曉晴,曉晴嚇得往崔印身旁一躲,幾個護衛上前來,那婦人方不敢亂來。


    崔印嗤之以鼻,見這幾人在跟前兒著實礙眼,便叫底下人取了銀子過來,道:“拿去,快走!以後不許來囉唕。”


    這三個人雖然不舍得就此撒手,可因懼怕崔印,又且銀子到手,便不再糾纏。


    正此刻,崔印聽身後雲鬟道:“父親,您忘了叫他們寫下字據,說明此事,若無正經憑證,隻怕他們以後還有得鬧呢。”


    崔印原本隻想速速把這些人打發了,並沒想到這一節,聞言果然又喝止三人,當下叫寫了字據,三個人都畫了押,才放他們去了。


    這幾人去後,程曉晴又跪地,相謝崔印跟雲鬟,崔印見她滿臉血跡,委實可憐之極,便叫丫頭們帶她下去整理。


    這一場鬧罷了,崔印因搖頭歎道:“天底下竟有這般狠心的父母。”


    雲鬟不吱聲,趙六在旁道:“天底下狠心的人多著呢,似此女般被賣被打的也不在少數,不過她格外幸運,竟遇到侯爺。”這話卻並不是讚歎,反而帶一絲淡淡地譏諷。


    不料崔印卻偏想:“小六年紀這樣小,竟能想的如此深遠,果然不俗。”


    趙六因見時候不早,便又對雲鬟道:“我該去了,改日得閑再來。”忽地又避著崔印,小聲說:“我的簪子是貴價的,你可不要隨意扔了或者給別人,不然六爺就……哼哼。”


    雲鬟隻當沒聽見的,便轉過身去,隻裝作看欄杆外那經了霜的一支月季。


    趙六笑笑,又對崔印道:“侯爺,我告辭了。”


    崔印卻著實又叮囑他幾句,讓他得空便來,又往外送了幾步。


    趙六才出素閑莊大門,就見前頭路上,一輛馬車慢慢地駛來,趙六且走且看,見馬車停在素閑莊門口,從車上顫巍巍地下來一位老者,身著粗布衣裳,麵容比先前枯瘦了幾分,——竟正是連日來不見的陳叔。


    趙六一怔,拉住馬兒看了半晌,目送陳叔進了大門,他才自去了。


    是夜,素閑莊內又多了兩人,一個是在養傷的、驚魂未定的程曉晴,另一個,卻是才自外地風塵仆仆趕回來的陳叔。


    陳叔早先拜見過了崔印,也隻說自個兒先前是出外收賬罷了,因中途染病,臥床了近一個月才起身,因此遲歸了。


    崔印安撫了幾句,也並未問別的。


    且說陳叔來至雲鬟房中,行了禮後,便也略說明途中染病之事,末了,便道:“幸而並沒辜負小主人的囑托,老奴到了會稽……”


    一句話還未說完,雲鬟比了個手勢,自個兒起身來到門口,往外左右看了一眼,見並無人在,才又回來。


    陳叔壓低聲兒,道:“按照小主人所說,諸事已經辦妥了,這是房產地契……然而老奴隻是不明白,小主子如何知道他們要賣田地宅子,又為何讓老奴去買下來呢?畢竟隔著這樣天南水北的,又不能過去住。”


    陳叔說完,卻見雲鬟微微笑了笑,道:“誰說不能過去住呢?”


    陳叔陡然一驚,而與此同時,就在臥房之外,屏風之後,有個人影悄然而立,猛地聽到這句,也自微微一震。


    第52章


    原來雲鬟吩咐陳叔假借收賬之名,實則卻是往那南邊兒,竟在山清水秀之處置買了一處房屋田產。


    自從明白重活一世後,對雲鬟來說,先前發生的種種自不可磨滅,倘若任由一切仍如先前般,那極大的可能便是所有再重蹈覆轍一回。


    青玫之事發生前,雲鬟本想阻止,不料陰差陽錯,仍是不可避免,雖說情形比前世有所不同,譬如謝二等人伏誅,而阿寶來福一家也終究得以保全……其他的,比如黃誠、秦晨等,也有所改變。


    至於後來本該成為懸案的袁家迷案,倒也告破,這卻是始料未及、意料之外的。


    可是與此同時,卻又跟“趙六”之間的羈絆漸漸深重。


    這人的存在,總是時不時地提醒著雲鬟,昔日發生經曆過的。


    因此她日思夜想,心底漸漸生出一個極大膽的想法兒來,那便是:遠離是非之地,避開是非之人,從此所有,一了百了。


    早在崔印親自來莊上之前,雲鬟便已經悄悄地拿定了主意。


    隻不過這“主意”卻因崔印初來那日的溫柔體貼,對親情的渴望,讓雲鬟心底有一刻的鬆動……甚至覺著……索性就跟著他回京去罷了。


    誰知那份喜歡,不過如鏡花水月似的,何其短暫,轉瞬即破。


    所以這連日來崔印在鄜州遊山玩水,雲鬟一邊兒裝病,一邊兒卻焦急地等候陳叔的消息。


    她也是擔心陳叔出事的,更幾次想悄悄地把秦晨叫來,讓他幫忙去找一找,且喜老天保佑,陳叔畢竟安然歸來。


    陳叔聽了雲鬟一句:“誰說不能住?”自然不明白的,便問道:“小主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雲鬟遲疑片刻,便說道:“陳叔,你覺著我父親如何?”


    陳叔聞言沉默,陳叔因是謝家的人,自然心向謝家,對他而言,謝氏既是他要效忠的謝家主子,也是他從小兒看著長大的“小主人”,然而,最終卻是那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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