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心念急轉,此刻無法,便對薛君生道:“這姚三應該就是被掐死那人,方才奶娘看見屍體在宋先生房中,他又是剛從外頭回來,隻怕他趁機將屍體處理了,時間甚短,他應該不會走太遠,隻怕屍體還在客棧裏……或者藏在院中某處。”


    薛君生凝視著她道:“可是眾人都不信,該如何是好?”


    雲鬟看一眼沈老爺:“若真是宋先生所為,他應該是衝著沈老爺的寶物來的,所以他藏起屍體,不過是不想驚動眾人,免得沈老爺警惕,倘若再驚動了官府……要下手自然難上加難。可明日他們便要走了……”


    薛君生看她麵上略有憂色,便道:“鳳哥兒別慌,我有法子了。”


    雲鬟正不知他要如何,薛君生已經轉身自去,這會兒沈老爺走過來,便悄悄問雲鬟道:“你是誰家的丫頭?方才你在屋裏轉了一圈兒,就能發現那許多可疑之處,很了不得呢?可知在場的人都在找屍體,竟沒有一個人留意那些?”


    雲鬟不言語,此刻雖然夜深,她卻毫無睡意,走到欄杆邊兒上,垂眸看去,卻見薛君生緩步下了樓。


    客棧掌櫃正因忙亂半夜,頗有惱怒之色,也不知薛君生跟他說了什麽,那掌櫃竟一反常態,頓時滿麵笑容,竟有前倨後恭之勢。


    眼見掌櫃的把小二叫來,吩咐了幾句,片刻,小二以及店內一應打雜、甚至唱戲的人手都出了門,自然是去院子裏找尋那死屍去了。


    雲鬟看在眼裏,目光從薛君生纖弱的身段上掃過,眼底卻慢慢地又多了一層陰鬱之色。


    忽聽沈老爺在旁嘻嘻笑道:“是了,我記起來為何這薛小哥兒有幾分眼熟了,他不是江南天音班裏,那最當紅的唱小旦的薛小生麽?”


    雲鬟麵無表情,心中微微苦笑。


    不錯,她在第一眼看見薛君生的時候就認出來了,現在還不過是個纖麗少年,再過數年,京城的風流場中,提起“薛小生”三個字,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輾轉於各家王府、權貴府中,炙手可熱,所到之處,如眾星捧月。


    連目無下塵如趙黼者,偶爾也會請薛小生過王府唱上兩段兒。


    而雲鬟更深切記得的,卻是趙黼曾說的有關薛小生一句話。


    他曾三分惋惜七分嫌惡般道:


    ——可惜了這把好嗓子,竟隻是個下賤的孌童而已。


    雲鬟恍惚中,不覺兩刻鍾過去了,前去找尋的眾人都一一回來。


    末了,薛君生上樓,對雲鬟道:“奇怪的很,各處都找過了,並不曾見到屍首。”


    第60章


    詩雲: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夜雨漸大,隔著窗扇,清晰地聽見雨聲潺潺,濕氣也漸重。


    夜本就涼,這會兒更是沁冷非常,就如二月料峭春寒之時。


    因方才那一場忙碌,此刻已經過了寅時。


    林奶娘因連受兩次驚嚇,自無法入睡,雲鬟因想不通隔壁宋先生的疑團,也不能睡,因見陳叔年紀大了,不願他跟著操勞,便叫他跟露珠兒曉晴先去休息。


    曉晴卻極有眼色,因看林奶娘受驚不中用,且還需要人照料,她便自請留下。


    露珠兒因害怕一個人回去,便也要留下陪著,雲鬟也都許了。


    這會兒多半人都去睡了,隻薛君生立在門口,看著雲鬟,仿佛等她說話。


    雲鬟因知道他的來曆,心中難免有些不適,然而對上他溫和平靜的雙眸,卻又不覺心下歎息:看著這樣幹淨溫柔的人,怎麽能墜入泥沼似的,那樣不堪?


    一念至此,忽然又想:她因聽了趙黼點破薛君生的底細,便對他心有成見,然而這世間誰竟比誰更尊貴些不成?她在江夏王府之中所遇所經,難道就算好的了?


    雲鬟扶額,暗笑自己竟也心存偏見。


    薛君生看在眼裏,眼波越發溫和了些,但雲鬟不出聲,他也不主動打擾。


    倒是露珠兒跟曉晴兩個,因跟他年紀差不許多,更兼薛君生樣貌俊秀謙和,兩個人便自然十分喜歡,露珠兒便道:“薛公子,橫豎大家夥兒都不曾睡,你為何不進來坐著?”


    雲鬟聽了抬頭,這才展顏道:“是我疏忽了,還請坐了說話。”


    薛君生聽雲鬟發話,又見她一笑明媚,他便走前幾步,小心在雲鬟對麵坐了,一舉一動,竟也是斯文的很。


    雲鬟暫把心底那些胡思亂想壓下,隻道:“方才有勞哥哥了。”


    薛君生聽她如此稱呼,雙眼一亮,便低下頭去,唇邊帶了一抹笑:“哪裏,隻可惜並沒幫得上。”


    雲鬟道:“是那賊人太過奸猾了。”


    這會兒露珠兒因見眾人都忙了半宿,可什麽也不曾找見,又看曉晴正陪著林奶娘不曾過來,她便小聲兒對雲鬟道:“姑娘,會不會真的是嬤嬤太過乏累,一時看錯了眼呢?”


    雲鬟道:“看錯眼是有的,然而有一次,難道還有第二次不成?我是不信的。”


    薛君生也點頭道:“很是,何況今夜也並非一無所獲,比如那宋先生的行跡就十分可疑。”


    雲鬟暗忖不答。


    露珠兒卻問詳細,薛君生看雲鬟沉默,他便輕聲道:“先前在宋先生房中,發現他曾出過門,所以靴子上才有泥水,他隻說是去上茅廁,然而看那個模樣,分明是才淋濕不久,就算真個兒去茅廁,如今外頭鬧得眾人轟動,他如何竟不露麵兒?”


    露珠兒呆呆地,似懂非懂,雲鬟卻看向薛君生,薛君生對上她的目光,察覺她有傾聽之意,才又繼續說道:“他既然才去過茅廁回來,不可能如此快就睡著,我揣測他不露麵,無非是兩個原因,其一,他不方便露麵,是因為當時在忙做別的事兒,無法脫身;第二,他已經知道了外頭發生的是什麽,故而不想現身。”


    露珠兒這才恍然大悟,便點頭,又道:“薛公子,你好聰明!比我們姑娘……”


    雲鬟不待她說完,便咳嗽一聲,露珠兒自知失言,忙捂著嘴退下了。


    薛君生隻當未聞:“鳳哥兒,不知我說的可對呢?”


    雲鬟道:“薛哥哥心思縝密,推測的合情合理,令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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