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聽罷,揚眉抬眸。巽風道:“我看,又是世子爺纏著鳳哥兒,兩個人仿佛有些不睦,我因見勢不妙,便上前攔著了。”


    白樘不言語,半晌才道:“可還有別的?”


    巽風見他麵不改色,更對此事並不表明態度,他的心裏竟仍有些七上八下,略一想,道:“後來我送崔姑娘回家之時,她說方荏之事要及早解決,最好是兩天之內有所行動最好。”


    白樘眉頭皺蹙:他自不是那愚魯之人,當即便聽出了異樣,倘若盼著偵破此案,不過說一句“及早了解”便完了,可是明確點明了日期,那意思便不同了。


    崔雲鬟雖不曾明說,白樘從巽風這句轉述裏頭卻聽出底下一層意思:若是此案兩天內無有進展,隻怕就要出事。


    眼前又出現那女孩子的模樣,尤其是在洛陽龍門,淒風苦雨,萬山沉寂,盧舍那大佛之下,是她一人跪著祈禱,那一幕場景……說不出的震撼。


    後來往回之時,香山寺下,她提裹著他很大的披風,頭臉上俱有雨意,滿麵彷徨無措之色,宛若一隻離群孤處的小小鵪鶉。


    他自詡查案無數,閱人無數,一個人是忠是奸,幾許深淺,隻怕看一眼便心中有數,可是對那個女孩子,卻隻覺得如那一場龍門風雨,淋漓迷濛,霧蘊雲重,令人無法看穿看透。


    白樘沉吟片刻,忽地問道:“你方才說她跟世子有些不睦,這又怎麽說?”


    巽風本想多說幾句,礙於雲鬟不過是個小女孩子,隻怕白樘是不願聽的。


    如今見問,忙道:“原本是世子把她從鳳儀騙著帶了出來的,她也甚是明白,同我說不會招惹世子,不過我看世子那個樣兒……竟不知如何了。”


    白樘慢慢道:“世子正當年少,又跟鳳哥兒是昔日相識,隻怕他玩心不退,何況……鳳哥兒也是個奇異的女孩子,隻怕世子玩心才更重。”


    巽風心頭略寬:“我也這樣覺著,不過這畢竟是在京城,倘若傳了出去,對鳳哥兒又有什麽好?世子若總不收斂,又該怎麽樣?”


    白樘聽到這裏,方笑了笑,抬眸看向巽風道:“你從來謹慎自處,我所吩咐之外的事兒,你從不沾手,如何對鳳哥兒這樣上心了?”


    巽風不料他竟問出這點兒上,有些意外,便低下頭去:“隻是覺著……”


    白樘卻不等他答,就淡然道:“世子雖然愛鬧,不過……想他會知道分寸,倘若真的鬧出來,自然也有鬧出來的解決法子,以世子的心性,既然敢如此胡鬧,總不會不想該如何收場。”


    巽風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沉。


    白樘又輕輕地歎了聲,將桌上的卷宗翻了翻,道:“可知如今最棘手的,並不是世子。”


    巽風壓下心頭微瀾:“四爺想如何料理此事?”


    白樘仍是麵無表情,頃刻才沉聲道:“這幾件案子顯然是互相牽連的,隻要一件兒破了,其他的不攻自破。然而我隻負責鳳儀之事,大頭尚在由儀那邊兒,衛鐵騎從來性烈如火,嫉惡如仇,這案子他接手,自是最好不過的,如今他因缺少證供,無法更進一步,未免可惜。”


    他慢慢地說了這一番,尋常人自不解其意。然而巽風跟隨良久,即刻抬頭:“四爺的意思是……”


    忽然聽他道:“你過來。”


    巽風忙上前,白樘低低吩咐了一番,道:“切記的,不可泄露半點行蹤。”


    巽風因按照白樘吩咐,暗中行事妥當,今日便向白樘回稟。


    白樘點頭:“甚好,接下來隻看衛鐵騎的就是了。”


    正說到這裏,外間有個侍從來到,站在門口兒道:“大人,外頭來了個小丫頭,說是崔侯府的叫什麽露珠兒的,要尋咱們巽風大人呢,問她是什麽事,她隻是掉淚,也不肯說,隻語無倫次地說什麽急事。”


    巽風吃了一驚:“露珠兒?”


    白樘挑了挑眉,巽風已經回身對白樘道:“大人,露珠兒是跟隨鳳哥兒的貼身丫頭,她竟然找來刑部,必然是有要緊事……”


    白樘早明白他的意思:“你去吧。”


    巽風鬆了口氣,轉身疾步往外,白樘瞅著他的背影,麵沉沉,卻到底並未再說什麽。


    且說巽風出了明德堂後,便如一陣風似的,反把那侍從撇在身後了。


    他急急地出了刑部大門,果然見麵前停著崔侯府的馬車,露珠兒站在跟前兒,兩隻眼睛紅紅地帶著淚,一見他,忙跑過來。


    巽風道:“怎麽竟來這兒了,鳳哥兒呢?”掃了兩眼那馬車,卻見寂寂然地,不似有人。


    露珠兒低低哭道:“姑娘不見了!”


    巽風心裏一涼:“你說什麽?到底是怎麽樣,莫慌,同我仔細說來。”


    露珠兒好歹收了口氣,便帶著哭腔,同巽風道:“我跟往常一般,等姑娘放學……”


    鳳儀放學之後,露珠兒自等著接人,不料見人來人去,最後稀稀拉拉剩了幾個,卻總不見雲鬟。


    原本素日雲鬟也出來的遲,因此露珠兒心裏倒並不如何慌張,誰知又等了會子,竟仍是不出來,露珠兒有些著急,禁不住走到門口兒探看。


    正沈舒窈要上車,見她伸長脖子張望,便說道:“你如何還在這兒?”


    露珠兒忙上前行禮:“我等我們姑娘呢?沈小姐可看見她了?”


    沈舒窈道:“她最後一堂課都不曾上,我們隻以為她又回府裏去了,怎麽,難道不曾回?”


    露珠兒心頭一跳,待要回答,卻隻說:“想必……想必是回去了,他們忘了跟我說呢。”


    沈舒窈打量她一會子,就微微一笑道:“是了,或許是如此也未可知。你也不必著急,隻先回去看看也就是了。”點了點頭,自上車去了。


    露珠兒自知道雲鬟不會無緣無故自己就回府了去,然而卻不敢跟沈舒窈承認,隻因先前經曆過趙黼忽然來到,蠻橫地把人帶走的“前車之鑒”,倘若這次又是如此,她卻著急慌張地先在這裏張揚起來,以後事情揭露出來,又怎麽說?


    因此露珠兒多了個心眼,她自己叫了鳳儀的門房,陪著入內找了一圈兒,同時派人偷偷地回府打聽看有沒有人,那小廝跑回去,半晌才回道:“姐姐,府裏並沒見姑娘回去。”


    露珠兒正也在鳳儀沒找見人,聽果然如此,不免便疑心到了趙黼身上。


    又因趙黼畢竟是個世子,他若霸道起來,誰人敢說半個“不”字?露珠兒本想去找阿澤,可阿澤年少,竟不如巽風沉穩能幹,她又知道巽風是刑部的人,當下便鼓足勇氣,跑來刑部搬救兵。


    露珠兒哭著說完,道:“我也不知姑娘究竟去了哪裏,隻先前世子爺每每相擾,昨兒又仿佛得罪了他,故而我怕……我也是沒法子了,又不敢立刻跟家裏說,隻怕立刻要打死我……”


    巽風聽完,心裏暗惱,便先安撫露珠兒:“你做的甚好,此事果然不宜張揚,你放心,我同你去世子府看一看就是了,若人果然在那裏,就悄無聲息地帶回來便是。”


    露珠兒聽了這話,才微微定了心,當下巽風騎馬先行,徑直往世子府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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