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驚魂動魄的一夜,從眼前清晰閃過,倒在地上於血泊中的曹白,漸漸失去掙紮之力的夏秀珠,以及門口那兩個嚇得半死的丫頭……


    丫頭晴兒很是忠心,雖被他威逼利誘,隻是哭泣搖頭。


    曹墨知道留不得,便叫心腹索性把她投了井中,日後隻說是自盡的,至於惠兒,天生膽小,曹墨又知道要留這樣一個“人證”,故而便容留她在身邊兒,以妾室抬舉。


    他本以為一切都會天衣無縫遮掩過去,正如他所說的一樣,夏禦史為人十分迂腐心實,且又有秀珠的貼身丫頭惠兒作證,——惠兒是夏府出身的人,有她如此說,夏禦史又怎會懷疑?


    雖然驚動了京兆尹,但畢竟都是同朝為官的人,且他又跟京兆尹暗中通氣,隻說是男女私情,要顧及夏家跟曹家顏麵,不易鬧大,因此京兆尹的人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再加上曹府的人眾口一詞……當即便了結了此事。


    誰又能想到,不到半年,便事發了,且落在這樣棘手的一個人手中。


    案發的起因,兩人的屍體,外加人證,物證,都在眼前。


    曹墨辯無可辯。


    沉默半晌,曹墨道:“我不明白,侍郎是從何時懷疑了下官的?”


    白樘道:“你想知道?”


    曹墨點頭,又道:“侍郎又是如何知道那藏屍之地的?”他親自調教出來的心腹,之所以不曾放他們遠遁,正是因為有絕對的信任他們不會走漏消息,就算是白樘,也未必會從他們口中問出端倪:何況他們也不是傻子,若不供認,自然無法定罪,若是認了,就是死罪逃不脫。


    難道白樘竟真的是“白閻王”,手眼通天,能看穿冥冥中的一切不成?


    第108章


    正在這時,就聽外頭有人顫聲道:“真的是你殺了秀珠?”


    曹墨猛然回身,卻見是夏禦史站在刑部大堂門口,被兩個公差攔住,無法靠前。


    白樘一抬手,那兩人才撤開。


    曹墨無言以對,夏禦史走到他跟前兒,眼中仿佛要滴血一般,啞聲道:“你……我敬你為人,才肯把妹子許配給你,你卻……打殺了她?還騙我說……她跟人有私?”


    曹墨轉開頭去,皺眉道:“是她太不識趣了,若不是她做鬧出來,也不會至此。”此刻他仍不覺自己有錯,反更懷恨。


    夏禦史聞聽此言,如呆如癡,仿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嘴角牽動,難以自製。


    他死死地盯著曹墨:“你殺了我妹子,還讓我疑心她的品行不端,你殺了她……甚至她死了這半年……我還恨著她、以她為恥……”


    曹墨不語,隻看向別處。


    夏禦史眼中淚珠滾滾,盯著他看了會兒,忽地猛撲上前,雙手死死地掐住曹墨的脖子,目眥俱裂,叫道:“你是不是畜生!你是不是!是不是!”


    曹墨躲閃不及,也並未想到如此,隻覺得夏禦史手如鐵鉗般,掐的他喘不過氣來,刹那間,眼珠子跟舌頭都要彈出來似的,隻是拚命掙紮踢打,卻無濟於事。


    兩邊數個公差忙上前,死命拖拽,才勉強把狀若瘋虎的夏禦史拉開,而曹墨已經露出眼白,手足癱軟,幾乎當場斃命。


    主簿寫了供詞,讓曹墨畫押。白樘看過無礙,叫人摘去他冠帶脫去袍服,押入大牢。


    一直到曹墨去了,夏禦史才緩過來,他朝上看看,向著白樘行了個禮,道:“多謝白侍郎。”


    白樘隻一點頭,並無多餘言語。


    夏禦史轉身出外,失魂落魄,出刑部大堂之時,幾乎被門檻絆倒。


    勉強站住,一抬頭,就見門邊兒站著兩人,正是夏夫人跟夏秀妍兩個,——方才裏頭在審,她們兩個聞訊趕來,便也一直在外頭聽著。


    夏禦史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母親跟妹子,淚珠從通紅的眼中跌落出來,半晌,方快步上前,跪地哭道:“母親!”


    夏夫人抱著他的頭,揚首含悲,卻忍著淚,顫聲道:“不必哭了,如今……好歹真相大白,秀珠……也終於不必再背負那不堪汙名了,這已經、夠了。”


    夏禦史擁住母親雙腿,放聲大哭。


    不出兩日,此案已經滿城皆知,那些知道內情的人,才明白原來夏秀珠竟是被親夫冤枉害死的,不由皆都唏噓。


    曹墨跟一幹犯案人等,自有刑部定罪不提。


    而在鳳儀書院內,夏秀妍一連十數日不曾露麵,那些曾戲弄過她的女學生們,想到昔日所作所為,各自都十分慚愧。


    這一日早上,沈妙英因看著那座上仍空空地,便道:“真想不到,世間竟有這樣凶狠之人,渾然不念結發之恩,竟是何等的禽獸心腸!真真可憐了秀妍的姐姐。”


    雲鬟垂首不答,沈妙英又道:“不幸中的萬幸是多虧了白侍郎英明,不然的話,豈不是死也不能瞑目,竟要冤屈一輩子的。”


    沈舒窈看她一眼,忽地咳嗽了聲。


    此刻,室內的學生們紛紛往外看去,沈妙英跟雲鬟也都轉頭,卻見竟是夏秀妍從門口走了進來。


    室內室外齊齊寂然,有在夏秀妍跟前兒的學生,忙給她讓開路,大氣兒不敢出一聲。


    秀妍麵色倒也平靜,自己走到位子上,慢慢坐了。


    如此,不覺將到晌午,學生們各自散去。


    雲鬟依舊落在後麵,正要收拾出門,卻見夏秀妍走了過來,沈舒窈跟沈妙英本是要等她一塊兒的,見狀便在門口相侯。


    雲鬟止步,不知如何,夏秀妍先屈膝行了禮,複雙手鄭重遞過一樣東西來,說道:“這是母親命我送給姐姐的。”


    雲鬟道:“這是什麽?為何送我……”心念一動,便停了口。


    夏秀妍望著她,道:“母親說:深謝姐姐,還說……夏家欠了姐姐大恩,夏家人會記住的,以後姐姐若有差遣,便拿此物為據,夏家會全力以赴。”說話間,眼睛已經紅了,卻仍向著雲鬟笑笑,又行了禮,方轉身出門去了。


    雲鬟目送她離開,打開那小小盒子,發現裏頭放著的,原來是一枚紫檀木的刻像,長長方方,如同腰牌一樣,已有些年頭似的,中間是極精致的麒麟形。


    夏家並不算是名門望族,夏禦史跟曹墨也是平級,然而曹墨之所以要籠絡夏禦史的理由,追根究底,卻是因為夏夫人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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