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黼挑眉道:“誰還跟你搶不成?我若要,一千個也有。”


    雲鬟被他磨得沒了法子,扭過頭去,低低道:“你到底想如何?我是奉命去家廟的,你做什麽又這樣,你若想害我,何必費這許多心思,直接動手給人一個痛快。”


    趙黼斂了笑,頃刻方慢慢說道:“我說是為了你好,你隻是不信,我說什麽也無用,等過了這段時候,你才知道我的心呢。”


    雲鬟哼了聲,道:“我並不想知道世子的心怎麽樣。”


    趙黼眼睛看著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卻又長長地吐了出來,點點頭,走開兩步。


    此刻日光滿堂,兩個人都站在太陽光裏,夏日的陽光甚是強烈,兩個人的身影皆披著明熾的金色,衣角發端,隱隱有光,竟透著些虛幻之意。


    趙黼道:“家廟那邊兒你不用擔心,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你隻安心住在這兒就成。”


    雲鬟已沒了言語,橫豎不管她說一千次一萬句,磨破嘴唇說幹喉嚨,趙黼竟隻有一招,就是“不聽”,他竟從不肯聽她所說,隻“我行我素”。


    忽地趙黼問道:“你可知這是哪兒?”


    雲鬟仍是不答,趙黼回頭看她,忽地又笑了笑,眸子在光芒裏,略透出幾分溫柔之意:“這是世子府呢,你別跟我高聲兒亂鬧了,可知隔了三重院落,就是我母妃的住處了?”


    雲鬟微微一愣:“你把我帶來這兒做什麽?”


    趙黼道:“不帶你來這兒,又把你放哪兒?自然是放在我身邊兒最為安心了。”


    雲鬟大惑不解,趙黼又端詳著她:“你又以為這是哪兒?你以為我要……”


    雲鬟扭開頭去,一個字也不肯說了。她自然是深知趙黼為人的,從來是個百無禁忌的狠角色,前天他夜闖崔侯府,已經是十足驚世駭俗,興許……是因不忿被她那樣對待,故而借著這個機會,把她偷偷地“劫”了過來,竟不知要用什麽法子來對付她——畢竟以此人的手段,作出什麽來也不足為意。


    可是萬想不到,這竟是世子府,他又坦誠王妃就在左近,這……到底是有何意?難道要明目張膽的行凶不成?


    趙黼見她不答,便笑道:“你隨我來,我給你安置了住處。”


    雲鬟如在霧中,到底想不通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趙黼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雲鬟將袖子扯回來,仍是瞪著他。


    趙黼對上這雙清水明眸,雖然知她無情,可被如此嗔視,卻又是一個“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他心底竟有幾分漣漪漾動,無法按捺。


    趙黼便笑道:“昨兒晚上過去,竟沒好生看清楚,今兒瞧得仔細,這兩年來,阿鬟竟越發出落,如何越來越好看了呢?”


    雲鬟才要斥他,又懶得費口舌。趙黼忽然若有所思:“怪不得先前我母妃設宴,季呆子高興的手舞足蹈的,隻可惜,他竟是白高興了一場了。”


    說到這兒,忽然又一探手,把她的包袱複搶了過去:“你若不跟上,我就再打開翻找。”


    雲鬟冷笑,趙黼見這招兒沒有用,便又傾身過來,道:“你若不跟上,我就抱你……進去。”


    這張容顏就在眼前,清晰的太過,幾乎能看見他瞳仁之中倒映著的她的小小影子。


    然而趙黼雖是笑吟吟地,但這句話卻並非說說而已。


    趙黼抱著包袱,得意洋洋地領著雲鬟來到內室,卻見並不是女孩兒的閨房,卻似是男人的住所,屋內並無任何一樣兒閨閣之物。


    雲鬟正莫名,趙黼道:“以後你就住在這兒。”又握著她的手腕,拉到衣櫃跟前兒:“這兒是你的衣裳。”


    衣櫃打開,裏頭竟都是些男子的服飾,雲鬟默默看著,暗中吸了口氣:“我不明白。”


    趙黼道:“還記得上回帶你出去的時候?這幾日你就是我的小書童了。”他說完之後,便把衣裳翻了翻,掣出一件冰藍色縐紗的圓領袍,自作主張道:“先穿這件兒吧。”


    日影高照,街頭上人卻依舊不少。


    趙黼撐著一把傘,邊走邊對雲鬟道:“雖然想把你鎖起來,可又怕你格外記恨我,帶你出來逛逛,你一高興,興許就喜歡了呢?”


    先前在世子府內換了衣裳,趙黼便扯著她往外走,雲鬟心中難免緊張,這畢竟並非等閑之地,趙黼身邊兒又不乏眼明心亮之徒,他的膽子到底多大?何況如今王妃更在府內。


    趙黼瞧出幾分來,便道:“不必怕,隻管跟著六爺,誰敢為難你試試。”


    幸而雲鬟是個恬淡不驚的性子,便輕輕搖了搖頭:“你也太敢胡鬧了,不怕給王妃知道?”


    趙黼笑道:“我身邊兒若是多個丫頭的話,母妃自然會立刻知道,多個小廝又算什麽?”他便帶著雲鬟,大搖大擺地出了世子府,果然無人敢多言。


    因雲鬟不會騎馬,兩人便隻乘車而行,行到那熱鬧地方才停了。


    沿街而行,因來往人多,也沒有人格外留意他們兩個,雲鬟心裏提著的那口氣慢慢鬆了下來,才轉頭打量周遭。


    見那路邊兒上,各種客棧,當鋪,小吃棚鋪,酒肆茶樓,成衣店,米鋪幹果,以及日常用物等,無有不全。


    忽地見一個攤子,竟擺著各色的玩物,除了七巧板,孔明鎖等外,亦有捏的泥人兒,銅錢團獅子,布老虎,不倒翁,也有葦編的各色小物,無不惟妙惟肖,十分趣致。


    雲鬟禁不住多看了一會子,趙黼湊過來看了眼,道:“你那小牛犢子,到底是誰給的?是不是季呆子?”


    雲鬟不理,隻頻頻看那童子抱魚吊燈籠,見兩個白嫩戴著肚兜兒的娃娃擁著一條金紅色鯉魚,頓時就想起在鄜州時候,跟阿寶狗娃他們在河畔玩耍撈魚的場景,不覺有些恍惚。


    趙黼順著看去,舉手拿了,看了眼道:“粗的很。”雲鬟轉身便走。


    才走了十數步,身後趙黼趕上來,不由分說把一物塞在她懷中,雲鬟舉手捧住,卻見是那童子抱魚燈,不由詫異:“你……”


    正在此刻,就聽有人招呼道:“世子爺!”


    趙黼聽了這聲音,不由笑道:“怎麽又是他?”轉過身去,卻見有一名身著湖藍袍的青年走了過來,向著趙黼拱手行禮。


    雲鬟在旁一看,果然是認得的,正是上回趙黼把她從鳳儀騙出來後,兩人在酒樓上吃酒,見過的王振。


    王振行禮過後,一眼看見雲鬟抱著小燈籠,站在趙黼身側,因時隔兩年多,未免記得不清了,隻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趙黼也不說,隻問道:“你如何在這兒呢?”


    王振笑道:“跟人約了去暢音閣聽戲呢,世子是去哪兒?”


    趙黼道:“隨便出來走走。”


    王振便眉飛色舞道:“不如一塊兒聽戲去,今兒在唱的正是紅遍半個京城的薛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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