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又道:“目前這兩件案子,雖似是鴛鴦殺的手法,可是頭一件,先是婦人死,然後男子才死;第二件,那王婦有紅杏出牆之舉……這兩點,是跟鴛鴦殺犯案手法不相同之處。”


    不知不覺竟同她說的如此詳細,白樘自個兒也有些意外。


    卻見女孩兒的臉愈發雪了起來,並不說話。


    白樘問道:“你可聽明白了麽?”心中暗忖:趙黼對她分明很是不同,之所以不跟她說,隻怕是嚇到她罷了。


    雲鬟問道:“除此之外,可、可還有別的……是跟我有關的?”


    白樘並未跟她說血字之事,聞言輕籲了聲:“你過來些。”


    雲鬟遲疑著走前幾步,便停了下來,白樘見她仿佛故意要跟自己隔著距離,略微詫異,卻不以為然,自個兒起身走到她身旁。


    不料雲鬟猛地後退一步,臉色更白了幾分。白樘皺眉:“你怎麽了?”


    雲鬟緊緊攥著袍子:“沒……什麽。”


    白樘便不再問,隻微微俯身,低聲同她說:“你不要怕,我之所以懷疑此案是跟鴛鴦殺有關,還因為,這兩件血案之中,屍身上分別都用血字寫得一個……”


    雲鬟似聽非聽,魂魄如同離體了一般。


    白樘始終仔細打量她臉色變化,清楚地看到隨著自個兒吐出那個字的時候,女孩子的雙眼睜大,晶亮如冰玉的瞳仁驀地收縮,是難以掩飾的驚懼之意。


    她本站的好好的,忽然身子一晃,白樘出手如電,當即將她拉住:“雲鬟……”


    雲鬟本正無地自處,猛地聽見他喚出自己的名字,才抬起頭來。白樘道:“你怎麽了?可還好?”


    他的手握在胳膊上,因倉促裏用了三分力,略有些疼。


    雲鬟驀地想起在鄜州,被王典挾持之時,是他一掌劈來,王典拉著她往後倒下,被那牆上掛著的匾額砸折了她的手臂,刹那間,就如新痛舊傷,一並發作起來。


    白樘見她神情大不適,便扶著她,令她坐在椅子上,正不知何以為繼,雲鬟道:“我、我……”


    白樘問道:“怎麽?”


    雲鬟道:“我先前跟四爺、跟侍郎大人說的話,可還記得?”


    白樘道:“你是說……”


    雲鬟顫聲道:“曹、曹家的事……”


    白樘心機轉動甚快:“你是說,讓我不追問你從何得知?更為你保密,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麽?我記得。”


    雲鬟見他果然懂,拚命深深呼吸,平緩心緒:“這……這凶手,我見過。”


    這話,若是別人說來,白樘自不屑一顧,然而此刻,卻竟忍不住雙眸一銳:“當真?是什麽人?”


    雲鬟舉手,微微攏著額角:“我、我沒看見他的臉,可是我……記得他的聲音。”


    白樘問道:“在何處聽見的?”


    雲鬟抱頭垂首,並未回答,眼前卻出現一幕場景:


    幽暗的柴房之中,有個修長詭異的影子,緩步走到跟前兒,他俯身過來,仔細盯著麵前縮成一團的女孩子。


    他蒙著麵,隻露出一雙眼睛,忽地笑道:“崔雲鬟?”手揪著她的頭發,一把將她扯了起來!


    第121章


    這一幕的驚心動魄,也是雲鬟最不願麵對的記憶之一。


    後來雲鬟才知道,這個事件於她而言,就像是一個詭異驚悚的楔子,將她的人生,引到所有她不願對上的人和事跟前。


    且說趙黼“回避”了,站在門口回頭瞧了一眼,滿麵不爽,卻也毫無法子,負手走開數步,竟忍不住,終於貓著腰兒、躡手躡腳往回走了幾步,誰知目光轉動瞬間,猛地見對麵廊下,有個刑部官員,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趙黼忙站直了身子,咳嗽了聲,若無其事的負手轉身。


    那刑部官員知道見了不該見的,也不敢過來行禮,隻忙鴉默雀靜地去了。


    趙黼斜睨他走了,才歎了口氣,自覺有些無趣,索性往前而行。


    刑部大院深深,廊下雖偶然有人經過,卻都肅然無聲,更顯出幾分威壓肅穆來。


    趙黼迤邐而行,不覺穿過角門,卻見是個沒人的院子,廳堂門口有一棵合抱大樹,遮的滿園蔭涼。趙黼駐足瞧了會兒,便邁步從堂中穿了過去,才在後屋門口站住,鼻端忽地嗅到一股有些清苦的氣息。


    那夜他來刑部之時,曾聞到過這氣息,此刻站定嗅了會兒,想不出是什麽,便循著氣息,從這後院往前,果然見一個院角門,門卻是關著的。


    趙黼仰頭看了會兒,見那牆並不高,正猶豫要不要躍過去,耳畔隱隱地聽見隔牆有些說話的聲響。


    既然有人,倒是不好就做著白日跳牆的舉止,趙黼扭頭欲回,忽地聽見那聲音道:“先生是如何判定這兩人先死後死的?”


    趙黼聞聲,不覺啞然而笑:聽這聲兒,竟似是白清輝。


    當下便索性駐足不去,又聽裏頭道:“隻從傷口處的血跡凝結,以及現場的蹤跡判定。”是個老者略蒼老的聲音,正是刑部的驗官嚴大淼。


    清輝道:“可惜我不能親見了。”聲音裏有些黯然。


    嚴大淼笑道:“我也正覺著可惜呢,你本來資質絕佳,隻可惜,一來你有這暈血之症,二來麽,你到底是官宦子弟,而驗官乃是賤業,倒也罷了。”


    清輝道:“我並不知何為貴賤,何況老先生的功績,眾所周知,若是使得,我倒是希望如先生一般就好了。”


    嚴大淼道:“可知我最喜歡你這性子?隻不過,你這樣兒,與人相處的話,可是要吃虧的。”


    清輝靜靜道:“故而我不願與人相處,不如與屍首相處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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