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卻不同,自打兩年前那次失聲痛哭之後,日日發奮,絲毫也不敢怠慢。


    照阿澤說來,蔣勳的資質其實也並非上乘,但他如此勤奮,劍術竟也日漸精進。


    原本阿澤還隻三招不到便能將他製住,漸漸地便十幾招才能壓製,再到後來,便需要凝神仔細,過個幾十招,才能覷空贏他,這還是因為阿澤畢竟對敵經驗豐富,而蔣勳卻從未跟人生死相鬥過、到底缺上一層之故,但是如此卻已經是極難得了。


    清輝看在眼裏,心中便想:“這就是所謂‘有誌者,事竟成’罷了。”也為蔣勳高興。


    蔣勳一套劍法舞罷,便收勢回來,阿澤竭力挑了兩處不足的地方,說了一番。


    蔣勳又複練了一會子,總算滿意,這才去洗了澡,又複回來,大家坐了吃早飯。


    阿澤因問道:“今兒無課,清輝有何安排?”


    白清輝想了想:“上回去刑部,父親果然不肯答應借卷宗給我們看,更不肯透露他所得為何,今日我們去京兆府罷了,季陶然多半會在那邊。”


    阿澤笑道:“四爺向來如此嚴謹,你們可別記恨。”


    清輝卻並不在意這個,道:“這有什麽?豈不聞‘事以密成,語以泄敗’?父親為機密之故,自然不肯向許多人告知,這也是他職責所在,原本我們也不過是去碰碰運氣罷了。”


    可雖如此,到底是父子天性,清輝又天生洞察細微,前兒去刑部一趟,已經看出白樘必有所得,隻是不知所得為何罷了。


    清輝說到這兒,忽地想到見過的那“盧離”,一時停下筷子,若有所思。


    蔣勳早給他剝了一個雞蛋,放在跟前兒,問道:“發什麽呆呢?快些吃飯吧。”


    清輝方回過神來,低頭看著麵前圓白如玉的白煮雞蛋,因想了想,便道:“你們可還記得昨兒見過的那京兆府的捕快?”


    阿澤道:“哪個?”


    蔣勳卻道:“是叫‘盧離’的那個?跟陶然哥哥相識的?”


    清輝點了點頭,阿澤才笑道:“原來是他。我當是哪個捕快呢。”


    蔣勳就問是怎麽了,清輝說道:“不知怎地,我覺著這個人有些怪。”


    蔣勳聞言,麵露猶豫之色,便低下頭去。


    不料阿澤道:“這又有什麽怪的呢?看著像是內斂些罷了,你們若知道他的出身,就明白這樣一點兒也不怪了。”


    清輝見他仿佛知道內情,便忙問:“什麽出身?”


    原來阿澤昨兒因回刑部,自然便去班房等地跟舊時相識打招呼,因他年少,性子活泛,眾人都十分喜歡。


    正說笑中,因看見京兆府的人從廊下經過。


    阿澤隨口說道:“今兒京兆府來的人略多。”


    他身邊兒有個年長些的書吏,掃了一眼,便對旁邊一個說道:“我仿佛看見張捕頭的兒子也在其中?你們看見了不曾?”


    旁邊原本有五六個人,可因多數都是新進的書吏,於是倒有一半兒搖頭,還有人問:“張捕頭是誰?他的兒子又是誰?”


    那知情的,不由歎息苦笑,說不出口。


    老書吏見這許多人都不知道,也是苦笑,道:“我倒是忘了,這真是長江後浪催前浪,已經鮮少有人記得張大繼囉!”


    阿澤是個口快的,便問:“張大繼?這名字聽來有些耳熟呢。是刑部的捕頭?如何我不知道?也不曾見過?”


    老書吏道:“哥兒才多大年紀,你雖跟了侍郎這幾年,可張捕頭卻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不做捕頭也久矣,何況他兩年前就已經故去了,你又如何能知道,如何能見呢?”


    阿澤倒吸一口冷氣:“死了?”


    書吏搖頭,滿目惋惜之意:“可不是?放在十多年前,又有誰不知道、不認得張捕頭呢?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阿澤見他似是個滿腹故事的,自然忍不住,忙問道:“到底是怎麽了,您老且別賣關子,趕緊跟我們說說。”


    老書吏皺著眉,未開口又歎了聲:“這件事兒,我卻也不忍心說,隻不過提起來你們哪個會不知道呢?正是因為‘鴛鴦殺’那個凶賊,活生生把張捕頭克死了。”


    當下,便把昔日的事兒略說了一遍,又說:“這張捕頭家裏還有個娘子,偏又多病,自打捕頭故去,雖然刑部裏的人多數念舊,時常救濟,怎奈張娘子心病難除,竟一直不好,幸而那孩子還算孝順,一直認真伺候著呢。”


    阿澤問道:“那孩子……你說的是張捕頭的兒子?”


    書吏道:“正是。方才他跟著京兆府的捕快們一塊兒來的,他叫什麽來著?我卻是忘了……他原本姓李、不對……姓魯?”


    正在猜測,阿澤道:“莫非是盧?叫盧離的?”


    老書吏想了想,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


    阿澤奇道:“既然是張捕頭的兒子,如何不姓張?難道是過繼的?”


    書吏卻也不知道內情,隻說:“我隻知道這是捕頭先前收養的孤兒,是什麽來曆就不知道了。唉,真真兒是個好孩子,若不是他,張娘子隻怕早也熬不住了,隻怕連捕頭也不會多活這數年呢。”


    飯桌上,阿澤跟清輝說了這一番後,清輝不覺怔忪:“原來盧離……還是昔年追查鴛鴦殺的張捕頭的義子?”


    阿澤不以為意,呼啦啦地喝著白粥,道:“自然是了。”


    清輝半晌不言語,忽然蔣勳低聲道:“你說四爺……知不知道這件兒呢?”


    清輝微微一震,想了想,忽地道:“那案發現場問詢調查,本來早就妥當了的,如何前兒又巴巴地傳了人過去,還是一個一個地詢問?”


    蔣勳眨巴著眼,自然不解,阿澤把白粥喝光了,又將碗邊上一粒米舔了去,隨口說道:“四爺行事縝密,時常會叫人再問,有什麽可奇異的?”


    清輝擰眉,總覺得有些不對,蔣勳在旁看了,筷子輕輕戳著麵前的餑餑,一邊兒不停地看清輝。


    清輝因正出神,並未察覺,倒是阿澤說:“你要吃它,隻管吃了就是,做什麽隻是戳?”


    蔣勳忙停了手,麵有些畏怯遲疑之色。


    清輝方回頭看他,見他神色不對,斂神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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