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離從很久之前就知道這個名字了。


    那時候,刑部才捉到了鴛鴦殺,張大繼高興之餘,便帶盧離前來,因說道:“你瞧,這就是殺害你全家的人,如今終於要伏法了。”


    盧離看著牢房中的鴛鴦殺,他已經有些不似人形了,然而當他一抬頭、露出亂發之中的那雙眸子的時候,卻知道的確是他!


    當看見盧離的時候,鴛鴦殺忽然撲到跟前兒來,張大繼隻以為他垂死掙紮,便對盧離道:“不必怕,他上了手鐐腳鐐,再也傷不到你了。”


    可是盧離卻隻盯著裏頭那人,見鴛鴦殺抓著欄杆,低頭看著他笑,道:“原來是你?你長大了許多……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


    盧離心中略有些怕,忙躲在張大繼身後。


    鴛鴦殺卻又站起身來,望著張大繼道:“你們不必得意,休說是你,白樘也捉不到我,若不是崔家的那個小丫頭,你們能在老子跟前兒耀武揚威?”


    張大繼呸了他一口:“惡賊,怪物!殺千刀的禽獸,被淩遲處死都不足償你所犯的罪。”


    鴛鴦殺桀桀笑了兩聲,道:“我會被千刀萬剮,可是我不會死,因為……世間絕不止我一個怪物。”說到這一句,便低頭又看向盧離,雙眸之中帶著邪獰的笑意,仿佛在預言什麽。


    盧離淡淡地將前情交代過了,書吏一一記錄在案。


    盧離道:“我知道鴛鴦殺被緝拿歸案是因為崔雲鬟,我也知道林稟正之所以會死也是因為她,所以……”早在崔雲鬟回京之時,他就暗中留意了,對這女孩子的行蹤舉止,爛熟於心。


    在屍首上寫上一個“崔”字,似挑釁,似複仇,有一種隱秘扭曲快感。


    書吏才要記錄,白樘抬手:“這句不用記錄在岸。”


    盧離聽了他這般吩咐,忽地問道:“他們到底死未死?”


    白樘不答,盧離自言自語道:“多半是沒死,不然,如何我看不見他們?”


    白樘麵沉似水:“你可還有其他要說的?”


    盧離眼神有些恍惚,頓了頓,才說道:“我死也想不明白,她到底為何會知道那些事。”


    堂上一片沉默,那正大光明金字底下,江崖海水捧紅日之前,是那人一身仙鶴起舞的朱紅官袍,沉靜答道:“暗室虧心,神目如電。神鬼不可欺,律法更不可欺!”


    第137章


    這日午後,清輝同蔣勳阿澤三人來至刑部。


    季陶然昏睡了一天兩夜,終於醒了過來,期間建威將軍府自也有人來看,季夫人哭的淚人兒一般,幾度暈厥過去,本欲將季陶然帶回府中親自照料,隻因傷重不易移動,隻得先如此。


    雲鬟因臉上有傷,暫時便也安置刑部,因季陶然醒來,便欲探望,誰知正好季夫人等在,她隻得止步,隻站在廊下遠遠地往那處觀望。


    隻見不時有人捧湯捧水進去伺候,卻不見清輝等人出來。


    雲鬟張望了會兒,看不出端倪,又因站了半日,額頭突突作疼,也不知是外頭的傷,還是怎麽樣,當下隻得按下那擔憂之心,轉身要先回房去。


    誰知才一回身,就見有個人悄無聲息地站在彼處。


    原來竟是白樘,也不知他從哪裏來,身上尚且著團領衫,烏紗罩頂,帽翅衡平,越發顯得麵如冠玉,人物端方。


    雲鬟忙垂首行禮:“見過侍郎。”


    白樘道:“你如何在這裏?是想去看望季陶然麽?”


    雲鬟道:“是。”


    白樘道:“是因季府的人也在,故而不敢去?”


    雲鬟仍答了一聲“是”,白樘道:“也不必在這兒站著了,你身上也有傷,便回去好生安歇,待會兒季府的人去了,我自派人告知就是了。”


    雲鬟忙謝過,又行了禮,猶豫片刻,低頭匆匆欲走。


    白樘看她自身邊兒垂首而過,正也欲走開,忽然雲鬟放慢步子,道:“大人……”


    白樘止步:“還有何事?”


    雲鬟不敢抬頭,卻也知道不能耽擱他……來不及多遲疑,便問:“大人,我聽說您已經審過了盧離,可是卻並非是公審……不知、是為什麽?”


    前世雲鬟原本不知這連環殺人事件會跟自個兒被劫事件有關,後來才知道是白樘把所有相關案件都封存在了刑部,外人竟不得而知。


    雲鬟雖猜是白樘的用意,可卻不知白樘究竟為何如此,到底是否跟她有關。


    白樘聽她如此問,略一思忖,便轉身看著雲鬟,竟道:“你可知道……當初鴛鴦殺是如何被緝拿歸案的?”


    雲鬟道:“是大人將他拿住的。”


    白樘笑了笑:“那你可知道,是何人指點我發現他藏身所在的?”


    雲鬟愣了愣,望著白樘微微帶笑的眼神,心底不知為何竟現出一朵花綻放的情形,這樣清晰,可又隱約模糊,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記憶,還是不知為何胡亂浮現的一幕。


    她緩緩搖了搖頭,有些茫然。


    白樘一笑,因把那日做客崔府,受她領路之事說了,道:“那時候你才兩歲,我竟不知為何你會認得那凶徒,若不是親身經曆者,我也必然不信的。”


    雲鬟呆呆看著白樘,心底竟又浮想起那花朵綻放之態,疑惑道:“是我,帶著侍郎大人去的?”


    白樘點頭,道:“那賊人本挾持住你,情形甚是凶險。”


    那朵花的影子竟流流連連,揮之不去,雲鬟喃喃:“花兒……”


    她低低地一聲,白樘卻聽得分明,微微蹙眉想了想,便道:“你說花兒?莫非是指的當時,我因要救你,飛花打中了那賊人麽?”


    此事對白樘來說自十分震撼,這許多年來也不曾忘記,這會又想起來,便微笑道:“我記得那時候你被那惡人抱在懷中,卻渾然不怕,看見我飛花打傷了他,竟還笑了起來,可知我懸著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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