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加上外頭已經傳開說崔府姑娘出事,藍夫人正著急要去侯府,宣平侯便忙回府,將信給她。


    信上卻隻寥寥數字,藍夫人淚眼模糊,仔細又看,卻寫的是:“……天地之大,人各有歸,雲鬟便自去尋自己所歸,望姨母亦安心,倘若姨母為我有一絲一毫損傷,不管雲鬟在何處,都將不得安寧。”


    藍夫人似懂非懂,不由也淚如泉湧,便伏在宣平侯懷中,亦哭起來!


    三個月後,已經入冬。


    萬裏江山一片肅殺,在北方京城等地,已經下了第一場初雪,然而在江南,卻依舊是草木蔥蘢,隻不過那股陰寒冷意,卻是自骨子裏透出來的,跟北國那種摧枯拉朽似的寒冷不同,南邊兒的冷,是陰陰柔柔,卻同樣是叫人無法消受的。


    就在距離姑蘇不遠處的小城會稽,這日,縣衙捕快們照舊晨起巡街,江南多水,會稽也是水鄉,清晨水麵上霧氣濛濛,繚繞宛若夢境。


    眾捕快踏過石板拱橋,沿河往前,行走時,見前方一座宅院的門打開,有個十五六歲的丫頭走了出來,雖是布衣,卻因生得白淨,看著十分俏麗,手中挽著個籃子,一徑去了。


    江南多美女,會稽雖是小城,卻也不乏美人兒,但這女孩子卻不似水鄉長大的,氣息兩別。


    眾捕快目送她離去,因走到那宅院跟前兒,回頭打量,卻見兩麵門牌如扇形般兩邊兒排開,上有些玲瓏雕琢的人像、福紋等,氣勢非凡,宅子正中,是極為雅致古樸的“可園”兩字。


    一個捕快道:“你們聽說了沒有,這可園的小主子終於來了。倒也好,不然白閑置了這塊風水寶地。”


    另一個道:“這北邊的人,倒也是蠻有眼光的,知道在咱們這兒置買田產,聽說這謝家原本是冀州的富戶,家裏大人都去世了,近來小主子索性也搬了來。”


    旁邊的說:“這老謝叔倒是個好的,見了人慣常笑眯眯的,方才出去買菜的晴姐兒也是個爽利丫頭,我最愛聽她說話,跟咱們這兒的腔調很不同呢。”


    有幾個年輕些的,聞言便笑了起來。


    頭前的捕頭韓伯曹聽到這裏,便咳嗽了聲道:“不管南邊兒的北邊的,總歸是安分守己的就使得。別隻顧閑話,讓人聽見了像什麽?走了。”


    眾捕快忙跟上,韓伯曹回頭看了一眼可園,他是本地捕頭,對地方上的事自然也了若指掌:大概四五年前,有個從冀州來的客人老謝叔,因看中了這塊地方,便置買了下來,隻是又過了半年多才搬來,隨身隻兩個小廝跟一個丫頭,便在沿街又買了兩個鋪子度日。


    前段日子,又陸續多了個丫頭跟一個嬤嬤。近來他家的小主子才來到,大概以後便要在此定居了。


    韓伯曹自然認得老謝叔跟這宅子內的數人,雖然是北地來人,卻也都是安分守己的,隻除了這傳說裏新來的“小主子”,韓伯曹一時還沒有見過,不知是何等模樣,隻聽說年紀不大罷了。


    沿河巡視了一趟,並未發現異樣,捕快們便嘻嘻哈哈往回而行。


    此刻天已經大亮,卻下了濛濛細雨,然而街頭依舊人來人往,吃早飯的,做買賣的,叫嚷聲不絕於耳,河麵上也有船隻穿梭來往。


    南邊兒本就多雨,眾捕快們也不介意,以手擋著麵兒往回,才走到街心處,忽地聽見一聲吵嚷,韓伯曹忙帶人趕去,卻見竟是成衣鋪的王掌櫃,正在跟隔壁鋪子裏的人叫罵。


    那被罵的,儼然正是老謝叔,此刻正道:“不可胡說,我這把年紀了,難道還做那事兒不成?”


    那王掌櫃不依不饒道:“先前隻看見你從我鋪子裏出來,難道還有別人?隻怕你人老心不老!”


    此刻頓時也圍了許多看熱鬧的,都指指點點,韓伯曹聽得蹊蹺,帶人上前道:“不要吵嚷,是怎麽了?”


    王掌櫃見公差來了,大喜,便拽著老謝叔到跟前兒說:“韓捕頭你來的正好,給我做主,這北地來的粗貨,不是個好人,今兒早鑽到我家裏調戲我婆娘呢!”


    韓捕頭道:“你莫不是看錯了吧?”


    老謝叔一把年紀,頭發花白,雖然精神矍鑠,可畢竟身子骨在這兒,說他去跟王娘子偷情,誰又肯信?


    王掌櫃偏賭咒發誓道:“就是他!我親眼所見的,我前些日子就發現我那婆娘有些妖調,隻不敢信,今兒才抓著把柄,明明聽見屋裏有動靜,趕上去,卻是他偷摸往外呢!除了他自沒別人了。”


    韓捕頭跟幾個捕快麵麵相覷,走到成衣鋪裏看了一會兒,隻見王娘子趴在裏屋裝哭。韓捕頭上前,才要問她,她便哭道:“我冤枉!”將手一揚,越發趴低身子,放聲大哭,也不答話。


    韓捕頭隻嗅到一股濃烈的桂花頭油香氣,又怕這女子放刁說他調戲,忙後退。


    王掌櫃不依不饒,非纏著韓捕頭要把老謝叔捉去縣衙,又非說店內還少了很多錢銀等物,必然是給這老謝叔拿了去,周圍許多本地人,有的愛看熱鬧,撐著傘冒雨在門口張望,也跟著起哄。


    韓捕頭無法,正要吩咐人帶回衙門問話,忽然聽有個聲音說道:“請稍等片刻。”


    這聲音很清,字正腔圓,不似綿軟的南邊腔兒,乃是官話,又很是動聽。


    韓捕頭回頭,卻見麵前站著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生得眉目如畫,清俊異常,身著暗藍色袍子,頭戴一頂狐裘小帽,清雋之中透出幾分雅致,淡淡寫意風流。


    老謝叔見狀喚道:“鳳哥!”


    韓伯曹才知道這來人正是可園的新主子,隻不想竟是這樣出色的孩子,雖有些清瘦,卻並不似尋常所見的書生一樣文弱,反有一股凜凜地清正之氣。


    韓伯曹心中暗暗詫異,便問道:“你有何話說?”


    少年表情淡淡地,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又道:“想同捕頭說聲,不必誤捉好人,王掌櫃要找的人就在這兒,隻不過不是我叔叔。”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韓捕頭忍不住環顧周遭,卻見在場的無非都是街坊四鄰,以及路過看熱鬧的眾人,此刻正也驚疑不定,又有的竊竊私語。


    少年漠然看了會子,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停了停,又不露痕跡地掃開。


    此刻韓捕頭已經皺眉問道:“此話當真?”


    王掌櫃卻道:“他是老謝叔家裏的親戚,自然向著自己人了。捕頭不要聽他的!”


    韓捕頭正狐疑,少年並不回答,卻邁步走進成衣店內,才走幾步,又退了出來。


    裏頭王娘子正往外看,見狀忙又抽抽噎噎地假哭,少年道:“不必哭了,你是要自己承認,還是要我說?”聲音竟有些溫和。


    王娘子見他生得俊美異常,語氣又如此,就有點不好撒潑,隻哼唧道:“你瞎說什麽!我有什麽可承認的?”


    少年一笑,複走了出來,從店門口的眾人跟前略走了幾步,便指著一個身著墨灰色長衫、撐著傘的青年道:“就是此人了。”


    第147章


    此刻看熱鬧的越發多了幾層,那褐衣青年被指,嚇了一跳,忙道:“瞎說什麽?別冤枉好人。”


    屋內王娘子亦吃了一驚,忙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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