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壓低聲音,道:“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世子,此次臨行前,太子曾傳召葛侍郎入府商談……隻不知說些什麽。雖然侍郎並非是個偏私太子的人,可……”


    趙黼聞言,這才又重看了蔣勳一會兒,才笑道:“你為何竟跟我透露這些?你難道不怕……被葛侍郎知道?或者給太子的人聽聞消息……”


    蔣勳麵上微紅,低頭道:“我、我知道世子是個真英雄,先前……那一戰的緣由跟經過,我在兵部裏也都聽人說了,許多同僚跟我一樣,很是替世子不忿,大家私底下都……”他畢竟也有些謹慎,停了停,隻是又說:“我很敬重世子,不想世子……遭受不白之冤。”


    趙黼麵上的笑緩緩收了起來,半晌沒言語。


    蔣勳有些不安,道:“或許是我多慮了,世子自然不必我操心,我、我回去了。”


    蔣勳轉身要走,趙黼咳嗽了聲,道:“蔣勳。”


    蔣勳止步,趙黼瞅了他片刻:“不要動不動就臉紅,你是個男兒,不是娘們兒。”


    蔣勳聞言,臉更紅了:“我……”


    趙黼卻又瞥著問道:“我記得你不是跟著小白的?就像是粘在他身上一樣,如何肯舍了他了?”


    蔣勳見問起白清輝,麵上才又放鬆下來,含笑說:“世子大概不知道,清輝出京去地方為官了。”


    趙黼意外,雙眸微睜:“嗯?他出京?這不能吧……”


    蔣勳道:“原本皇上想留他在大理寺,不過……清輝不知如何改了主意,想出外曆練。”


    趙黼眉頭微蹙,想了會子,似百思不得其解,過了會兒,才又慢吞吞問道:“那麽他去了哪兒?”


    蔣勳道:“是會稽。”


    趙黼眉頭越發深鎖:“會稽?那個是……是南邊兒的一個小地方吧?如何竟選這個偏僻地方?”


    蔣勳道:“聽說是因為先前小時候,曾經聽四爺說起這個地方,所以清輝心中惦記著。”


    趙黼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蔣勳卻又說自顧自道:“清輝是個心有籌劃的,我本想陪著他做個護衛,他說我當在軍中曆練,不能總耽在他身邊兒,那樣就沒了自己的天地了。我便聽了他的話。”


    趙黼笑道:“小白是個有意思的,難得他這樣替你著想,你就好生在這兒曆練吧,不過雲州風大,外頭的匪賊也多,你可要出入留意,人家看你動輒臉紅,還以為是個女孩兒,擄了去就不好了。”


    蔣勳臉色本正常了些,聞言,頓時又紅了起來,卻不知如何回話,隻得訕訕道:“世子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去了。”


    趙黼“嗯”了聲。蔣勳鬆了口氣,轉身欲走,忽然聽趙黼又叫道:“蔣勳。”


    蔣勳忙回頭:“世子還有什麽事交代?”


    趙黼靜靜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多謝啦。”


    蔣勳驀地睜大雙眸,半晌,卻驀地露出笑容,那笑竟透著十萬分快活般。


    趙黼見狀,複又皺眉,卻沒再說別的,隻狀若無事地仰頭看天,溜溜達達地負手走了。


    蔣勳見他去了,才握拳回身,高高興興地自回歇息處,誰知還未進門,就見有個人探頭出來,一身兵士裝束,雙眼骨碌碌亂轉。


    蔣勳一見此人,不由有些心驚。


    詞雲: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展有餘情。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話說眾人在密林之中尋找五年前被殺的那一對兒男女屍首,卻總也找不到蹤跡,正在各自緊張之時,忽地一聲尖叫,卻是張小左因受不得這幅情形,抱著頭,胡叫亂嚷起來。


    徐沉舟忙到跟前兒,握住他的雙臂:“小左!”


    張小左瑟瑟發抖,叫道:“別逼我,我不要……不要!”


    徐沉舟見他竟要掙紮,便略用了幾分力,又高聲道:“小左!清醒些!”


    張小左這才醒悟過來似的,仰頭看了他片刻,一把抱住徐沉舟,哭道:“哥哥!”


    徐沉舟呼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


    誰知一抬眼之時,卻見縣令白清輝撐著一把傘,正淡淡地望著他,縱然是在這等陰森可怖的場景中,自始至終,他仍是一派冷靜超然,眼神裏卻比平日多出一股細微地銳色。


    因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此地不宜久留。白清輝便命打道回縣城,張小左一路發呆,盧逾卻拉著他低低地不時說話。


    徐沉舟回頭看了兩眼,本想讓盧逾別去煩他,卻見白清輝俯身道:“徐捕頭,去聽一聽他們在說什麽。”


    徐沉舟來至兩人身旁之時,正聽見盧逾問道:“當時你也看的很清楚是不是?那兩人明明都已經斷了氣的?”


    張小左隻是搖頭,仿佛被嚇傻了。


    徐沉舟本來有心回避此事,但如今卻已經是無可避免了,當下道:“老盧,你們果然弄清楚了麽?不會是哪裏出了紕漏?”


    盧逾眸色沉沉,低聲道:“是那丫頭先咽了氣的,當時因那小……那少年發了瘋似的,幾乎把羅添撲倒,所以我們幾個都上去拉他,我戳了他兩刀,手都軟了,他還是不肯鬆手,還是羅添將他踢開……正好杜遠士撿了我掉下的刀子,被他衝過去,正中肚子上……可他仍是沒死,反向著杜遠士衝去,我們七手八腳按住他,老羅不知從哪裏撿了塊石頭,在他頭上狠砸了數下……幾乎半邊眼睛都砸爛了……”


    徐沉舟因沒親眼目睹,不知道此情,聽到這裏,頓時毛骨悚然,忍不住厲聲道:“夠了!”


    此刻張小左又舉手抱緊了頭,口中嗚嗚咽咽地,仿佛失控之狀。


    盧逾被徐沉舟一聲嗬斥,嚇了一跳,繼而道:“我隻是想說……他的確是死透了,隻差腦子都……後來我們幾個,就、就……”


    說到這裏,猶猶豫豫看了張小左一眼,便咽了口唾沫,道:“就把他們兩個草草掩埋了,心想那個地方橫豎沒有人去的……”


    徐沉舟因聽了方才那一番話,心驚肉跳,竟無法平靜下來,一連深深呼吸了幾次,才道:“你們當時……當時有沒有看見其他人在場?”


    盧逾搖頭:“不曾有。”


    徐沉舟仔細回想,當時他在外頭,確實也沒見有人進林子,真真兒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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