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卻見是那個隨軍而來的小侍衛張繁,趾高氣揚地來到跟前兒,問道:“你去哪兒啊?”


    蔣勳道:“今日要去齊州,我陪侍郎大人。”


    當日他見過了趙黼,回房之時,卻發現這小侍衛探頭探腦地不知在做什麽,可蔣勳先前從未見過此人,且以他的服色身份,是不能入府的,便質問起來。


    張繁被他問急了,便道:“你當我是賊麽?不要小瞧人,我堂哥正是雲州的斥候教官張振,你必然聽說過他的名頭吧?先前救援晏王世子,也多虧他出馬呢!我這番就是投奔他來的,你敢小看我?”


    蔣勳自然聽說過張振大名,便問道:“你既然是張教官的親戚,那也罷了,不過你隻該跟外頭侍衛們在一塊兒,如何廝混到裏頭來了?軍有軍紀,且去吧。”


    張繁便扯住他道:“我堂哥現下不在雲州城內,我已經打聽過了,不然我早投奔去了。我也不去外頭,我要住在這兒……這裏離著晏王世子近一些!”


    蔣勳詫異:“你說世子殿下?”


    張繁眉開眼笑:“是啊,我一路跟著來,就是為了見世子殿下。”


    蔣勳不由問:“這是為什麽?”


    張繁道:“我喜……我仰慕世子啊,我常常聽聞他是最能耐的,我想要學世子一樣也當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成麽?所謂近朱者赤,我離他近一些,自然更好些。”


    蔣勳聽著許多歪理,嗤之以鼻,本要趕他出去,不料張繁竟有一股纏磨人的功夫兒,左一個“好哥哥”右一個“好哥哥”,蔣勳本就心軟,被她如此亂叫了一番,隻得暫時答應。他畢竟謹慎,又叫了侍衛統領過來問是否有此人,那人也答應無誤,且的確跟張振是有親的。


    此刻張繁道:“你去齊州,那晏王世子呢?”


    蔣勳見他口口聲聲圍著趙黼轉,便道:“你問這個做什麽?我跟你說,世子雖是英雄,但最討厭人家這樣……”


    打量張繁的模樣,先前從趙黼口中學來的那“娘們兒”竟說不出口,隻得咳嗽了聲,正色道:“總之你別起歪心思,世子可不是好相與的,看你不順眼,立刻一腳踢出去也是有的。”


    張繁嘴唇動了兩動,仿佛在咒罵,卻又罷了,隻歎氣道:“那我一個人留著也沒趣,我跟你去齊州吧。”


    第183章


    因拗不過張繁纏人之功,蔣勳隻得答應了,暗暗又叮囑了她幾句,便欲出門。


    不料才轉出王府前堂,迎麵有個人背著手溜達而來。


    張繁一見,雙眼放光,張手便要撲上去似的,忽然不知想到什麽,猛地又停步,回頭對蔣勳道:“若世子問我,你別告訴他……別說我跟堂哥的關係。”


    蔣勳不解:“何意?”


    張繁道:“我不想世子誤會我是靠堂哥才能往上爬的,你這也不知道?”瞪他一眼,又說:“我從那邊兒出去,到外頭等你。”竟不由分說,撒腿跑了。


    蔣勳回頭看了眼,不由皺眉:先前張繁還口口聲聲要見世子,不料如今世子就在跟前兒,他卻又這樣?不過……聽他的口吻,倒也像是個有些誌氣的。


    此刻趙黼已經來到跟前兒,目光也盯著飛奔離去的張繁,眼底透出狐疑之色。


    蔣勳忙行禮,趙黼方收回視線,問道:“那個是……什麽東西?”下頜微微一挑,向著張繁跑開的方向。


    蔣勳才知他問的是張繁,哭笑不得:“那是隨軍的一個小侍衛。”


    趙黼眉頭擰起來,自言自語道:“京內的侍衛都這樣不成氣候了?”


    蔣勳不明:“世子為何如此說?”


    趙黼哼了聲,道:“那分明是個沒什麽武功根底的,縱然有,也不過會些花拳繡腿,且跑的那樣姿態,略調教調教,就可以送去當……”


    蔣勳已經瞠目結舌,趙黼好歹打住了那刻薄的話頭,可雖未說完,仍是滿臉鄙夷,又問:“你們今兒是要去齊州了,我方才看葛侍郎已經在跟我父王辭別了,你還不快去?”


    蔣勳忙行了禮,轉身才去。


    趙黼回頭目送他離開,摸著下頜,自言自語道:“莫非真的是物以類聚?怎麽一個兩個都這麽娘兒氣。”撇了撇嘴,自去了演武場。


    且說蔣勳跟張繁在外頭匯合,張繁便迫不及待地用手肘抵他,又百般拉扯他的衣袖:“世子跟你說什麽了,有沒有說起我?”


    蔣勳越發啼笑皆非,想到趙黼那些話,便道:“並沒說什麽,隻叮囑一路留神。”


    張繁似乎有些不樂意:“是嗎。”這才放了他。


    行近晌午,終於才來了齊州,齊州知府前數日聽聞京內使者將來,才也趕緊而歸。也早率人出京,寒暄不提。


    因要詳細調查褚天文死因,葛驚鴻不免又去監牢,相見那些在那一日被趙黼拿下關押的文武官,多半都是褚天文的心腹之人。


    眾人見了葛驚鴻,似久旱盼甘霖,紛紛撲到跟前兒,訴苦叫冤,聲聲不斷。


    有道:“葛大人,救命!世子驕橫跋扈,竟越州行權,幹涉他州軍務,求大人為我們做主!”


    也有的道:“世子暴戾成性,當場將褚監軍虐殺,我等有目共睹,實是被他屈打成招。”


    又道:“世子無法無天,所行之事令人發指,前些日子孟大人因受了驚嚇,已經一命歸西了!何況就算褚監軍行事不力,也不至於就遭受如此對待,而我等盡都竭心盡力,為了朝廷,為了聖上跟太子行事而已,反落得如此下場,求大人為我們伸冤,向聖上跟太子稟明此中冤屈呀!”


    葛驚鴻隻得一一安撫,又許諾他們會仔細調查。


    蔣勳在後看著,一言不發。


    眾人因盼望多日,便將胸中受驚受怕之意盡數傾訴,多是指責趙黼行事過激,表明自己清白的。


    葛驚鴻也並不說黑道白,多半隻是聽著,看似和藹,莫測高深。


    正吵嚷中,卻聽有人道:“你們現在這樣冤屈,隻說世子的不是,那倘若世子在那場戰役中死了,自然就沒有人來殺褚天文,也不會有人來追究你們的不是了,你們豈不是就逍遙法外,一點兒幹係也不擔?”


    這聲音極為清脆,把眾人都驚得鴉雀無聲,紛紛看向蔣勳的方向。


    蔣勳一臉呆滯,不由也回頭,卻見張繁不知何時站在身旁,正一手掐腰,一手點著麵前眾人。


    又道:“非但如此,隻怕還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世子身上,橫豎是死無對證,如今你們落得這個下場,是你們敵不過世子,不如他運高命大手段硬,所以那褚天文才會死,所以你們才會被關在這兒,——這就是成王敗寇,也算是老天有眼,都且安心些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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