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道:“是了,你好歹出來這許久,白四爺可來探望過你不曾?”


    白清輝搖頭,片刻才慢慢答道:“我聽說父親曾為了一件案子經過本地,可並不曾跟我見過麵兒。”


    趙黼挑眉又笑:“這可是本朝的三過家門而不入麽?不知是什麽案子,需要四爺出馬?”


    白清輝依舊平靜,道:“此事並未大肆傳揚,是以我也並不十分清楚,後來因猜測,去年本地跟周遭數縣有金鋪子連環被搶,想必是因此而驚動了刑部。”


    趙黼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樣大事,又發生在你的轄下,按理說四爺該告訴你才對。”


    清輝道:“父親行事從來自有主張,雷厲風行,想必覺著找我也無濟於事,故而連耽擱也不曾。”


    清輝說完,便又看趙黼道:“世子好似……對我父親的事很感興趣?”


    趙黼才笑道:“哪裏,不過是跟你見了,便閑話而已。”


    如此又說了半晌,眼看天色不早了,趙黼便斜睨他道:“小白,今晚上我在你衙門裏睡一晚吧。”


    清輝一默,繼而點頭:“世子若不嫌棄此地簡陋狹窄,自然歡迎之至。”


    當下,清輝便叫人去準備下榻之處,趙黼因想到先前來時他正批文,又纏了他說了許久的話,自是耽擱了“白知縣”的功夫。


    趙黼便體貼道:“如今你不同往日,也是正經兒官吏了,你且忙,不必理我,我自己到縣衙裏轉一轉就是了。”說著,起身往外。


    不料白清輝心底有事,轉念間竟道:“世子難得來一趟,好歹要一盡地主之誼,我陪你。”


    當下白清輝陪了趙黼出外,從書房一路沿著小徑往花園而行,趙黼眼見這院子雖仍見逼仄,也並沒什麽百草千花,隻牆角處有幾棵芭蕉樹,院中卻零零散散地隻栽種了十幾棵玉蘭樹,於秋風中蕭蕭肅肅。


    因是深秋,花兒早凋零了,地上厚厚地草蔭枯黃中依舊透著幾絲綠意,細長茂盛如美人長發,看著倒也別有一番意境。


    趙黼隨意看了半晌,回頭對白清輝道:“好好,這個地方合該是你的。”


    正在此刻,忽然見廊下有兩個公差從門前經過,一個說道:“你不明白,原本還哭的什麽似的,聽聞要捉那馬大進監牢,這一家人忽然又好了?反齊齊數落典史的不是。”


    另一個問道:“居然敢如此?”


    那人道:“可不是麽?這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還敢向典史動手,真真氣死人也!幸虧霍捕頭及時趕到……”


    另一個也咬牙道:“叫我說,下次不必理會這些渾人,任憑他們互相打死……”


    聲音漸遠,很快離去。


    趙黼聽見了,又想到方才白清輝喚霍捕頭之事,心想原來是為了這個。


    他也不以為意,隻對白清輝道:“你這小城裏倒也熱鬧,我來的時候,就聽什麽馬家驢家吵嚷一片,可見你當這芝麻官兒,必然也不輕鬆。”


    白清輝正盯著那門口,聞言垂眸:“是。”


    趙黼見他眼睫長長地抖了抖,不知何故,隻當他是心係公務罷了,便道:“不過也算一番曆練,好了,知道你忙,咱們回去吧。”


    當夜,趙黼在縣衙用了飯,那老仆隻知道來了一位客人,於是把素日白清輝吃的飯菜,又加了兩樣兒罷了。


    趙黼雖有些習慣了南邊的飯食,見了這色香味皆少的一桌子,但白清輝卻泰然自若,不覺又取笑道:“我真真兒疑心你們府裏是把你虐待長大的,如何什麽樣的東西都咽得下口。”


    白清輝道:“隻需想想,世間尚有許多饑寒不足的人,就甘之若飴了。”


    “胡說,胡說,”趙黼正拿著筷子,一臉嫌棄地戳那條鹹魚,又道:“另外,這條魚死了有半年了吧?如何不讓它壽終正寢?”


    白清輝啼笑皆非,隻得不理他。


    好歹那老仆識相,特準備了一壇子女兒紅,趙黼才喜道:“這個合我的意。”因白清輝不喝酒,他便自斟自飲起來。


    誰知晚飯尚未吃完,外頭有公差匆匆來到,白清輝見神色不對,起身出外。


    公差滿麵焦急,報說:“大人,大事不好,霍捕頭出事了。典史已經去了小藤花巷,讓我來告知大人。”


    白清輝臉色微變,還未說話,就聽身旁有人道:“出什麽事兒了?”


    清輝回頭,才驚見不知何時趙黼已經走了過來。


    那公差知道他身份尊貴,不敢不打:“稟告世子殿下,有人告霍捕頭殺人。”


    趙黼聞言,不驚反笑,對白清輝道:“小白,你瞧瞧你,這差事做的,風生水起,這種事兒也竟能遇上。”


    白清輝哪裏有心思跟他玩笑,隻道:“世子且先用飯,我去看看究竟再回來相陪。”


    趙黼一把拉住:“我正愁沒趣兒呢,這會子還吃什麽,跟你一塊兒去。”


    燈光之下,趙黼竟看見白清輝的雙眸有一刻的銳色閃爍,正有些詫異,白清輝方道:“人命關天,這並不是什麽有趣之事,何況偏僻小地,若知道世子前去,隻怕眾人驚動,有礙查案,還請世子見諒。”


    趙黼聽著有幾分道理,便又哼了聲,道:“好吧,知道你又要公事公辦了,六爺樂得自在吃喝呢,你去奔波就是了。”


    當下清輝才忙隨公差出了衙門,且走且說,白清輝才知端地:原來先前小藤花巷的那老馬家,竟出了大禍事。


    白日裏因馬大醉酒行凶,鬧得一發不可收拾,眾人見情形不對,逼得報了官。


    雲鬟帶人趕到後,馬大兀自醉醺醺地,見雲鬟詢問狀況,他非但不懼怕,反而仗著酒力,出言不遜,最後還忍不住動手動腳起來。


    幸而兩個捕快在旁護著,把馬大一把推在地上,喝道:“不許對典史無禮!”


    那馬大跌的厲害,卻又爬起來,衝上前更加要打要殺,雲鬟見鬧得的確不像樣,便吩咐捕快將此人帶回衙門處置。


    誰知一聲令下,最先跳出來造反的竟是馬家二老,兩人拚命拉住兒子,又百般求情。


    雲鬟因見馬大娘子跟馬老漢頭上已經帶傷,且這馬大目中無人,連官差都要打,自然不肯放過。


    兩下相持,馬家的人一看如此,頓時便翻了臉,不似先前一樣數落兒子的不是,反而埋怨先前不該報官,又控訴官差不近人情,“無事生非”。


    他們一邊兒說一邊兒掙紮推搡,把公差氣得七竅生煙,又因是兩個老家夥,不敢十分用力跟他們拉扯,生恐傷了人,因此一時竟無法撕攞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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