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跟周天水聽到這兒,周天水便忙問:“他既然對這珠子誌在必得,又怎會陰差陽錯錯失了?”


    雲鬟道:“可不正是陰差陽錯麽?多半……是佛祖顯靈罷了。”


    霍城也問道:“珠子既然在齋供裏,如何卻又在白鵝肚子裏?且還是……給他掐死了的那隻?這豈不是圓能自己把到手的寶貝扔了,反往難處尋?”


    雲鬟笑道:“要不如何說冥冥中自有安排呢。”


    那日圓能將珠子塞進餑餑裏頭,那宋大來取,宋大是個慣常吃酒的人,多半不知如何,失手將那餑餑跌落地上,正趕上那群白鵝經過,便搶了去。


    其中一隻,便啄了那珠子進腹內。


    周天水點頭道:“這倒也罷了,昔日王羲之的珠子便是放在桌子上、無意落地後給白鵝吞了的,若說這餑餑也掉在地上給白鵝吃了,也是有的。不過,奇就奇在,如何這吞了珠子的白鵝,偏生是給圓能殺了的那隻?難道果然佛祖顯靈?”


    雲鬟微微歎了口氣,道:“或者可以這樣說,也或者可以說是……活該那圓能因此錯失。”


    因白鵝吞了珠子後,過了兩日,在腸子裏壓住了,白鵝無法進食,自然精神不振。


    那日雲鬟跟徐誌清前往寺內,正看見白鵝往外,最後一隻白鵝,步子蹣跚,走的比其他格外慢一些,且總是垂著頭,不似別的白鵝一樣鬥誌高昂。


    雲鬟因見著小雪長大,自然熟悉白鵝的習性,知道白鵝這般,是因為“病”了。


    當時她自然還不明白這白鵝因何而“病”,隻是後來,這群白鵝從門外進來,其他的都簇簇擁擁在前頭,那隻得病的白鵝自然尾隨在後麵,走的極慢。


    正圓能想要借白鵝來“聲東擊西”,如果捉當中間兒的,鵝群自然鬧騰起來,見這一隻落在後麵,走的最慢,又病懨懨地,所以正好把它捉了,掐死了扔在寺院後麵的枯井內。


    當時雲鬟雖不曾十分在意那隻失蹤了的白鵝,但是先前在可園門口,撿起那掉在地上的餑餑之時,腦中不由想起這戒珠寺的來曆,以及那隻病怏怏的白鵝……


    又因認出這灰衣人是圓能,而她回思當時在戒珠寺看見圓能之時的情形,曾見他身上有幾許水痕,看著像是蹼爪的痕跡,自然是圓能捉白鵝時候,白鵝掙紮所留。


    一時也即刻想通,“白鵝失蹤”,不過是圓能自導自演,殺死白鵝藏起,以求脫身而已。


    而據雲鬟揣測:圓能在城內奔波找尋了一整天,都沒找到那珠子,絕不會如此湊巧就在最後這兩個餑餑裏。


    “病”了的白鵝,戒珠寺典故裏那因吞珠而死的白鵝,以及滾在地上的餑餑,圓能……這幾個點兒連在一起,雲鬟才篤定那珠子不在別處,隻在白鵝腹內!


    周天水跟霍城聽了這個,各自悚然而驚!這才明白雲鬟話中“天意”到底是何意!


    ——圓能處心積慮要得那珠子,不惜殺死白鵝,也是想脫身出寺,去尋他以為藏在齋供內的佛珠,誰知那珠子竟正在鵝腹內……他本已輕易到手,卻又生生地扔掉了。


    果然是陰差陽錯,果然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若是圓能知道此事,是不是會對他所輕怠欺謗的佛祖神明,生出一絲隱隱的敬畏之意?


    第213章


    次日一早,至善禪師便同徐誌清親臨可園,相謝雲鬟,又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雲鬟就把昨兒跟霍城周天水所說的經過,一一說明。


    至善徐徐歎了口氣,半晌道:“我隻知道他有欲去之心,卻想不到,竟走上邪路。”


    徐誌清安撫幾句,又笑對雲鬟道:“果然找你是最妥當的,這才幾天的時候,就破了這謎了。”


    至善舉手行了佛禮,道:“果然該多謝施主,功德無量。”


    因圓能已經被拿在衙門裏,此事漸漸傳開,人盡皆知,先前那邱老先生也知曉了,就去戒珠寺問至善端地。


    至善就把如何發現沒了珠子,如何把錯疑心了人反而不美,就托徐誌清暗中請本縣典史相助,如何識破了流浪漢搶齋供,以及白鵝腹內藏珠、果然水落石出等話,一一說明了。


    那邱老先生聞聽這等異樣趣事,自然也拍案稱奇,道:“我昔日隻在京城,回來本地後聽人讚揚知縣跟本城典史,還不以為意,如今親聽老友如此說,才知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可輕估啊。”


    至善也歎道:“多虧了少年俊傑,不然的話,這一次抑鬱而終的,隻怕就是老衲了。”


    邱老先生牢記此事,後來在有一次機緣巧合中,又將此情說了出來……竟無意中為雲鬟命運的轉變小小地推波助瀾了。


    柳絮初長,有傳聞說錢塘駐軍將繼續南下,轉戰江夏口。


    不多久,白清輝也得了公文,當即趕赴餘杭,同其他幾個知縣一塊兒相送。


    誰知來到此處,才發現蔣勳居然受了傷。


    蔣勳並不想白清輝知道,因怕被識破,便假稱不在,躲了起來,誰知竟仍是給清輝找到了。


    起初還隻強裝,怎奈清輝本就是一等的洞察力,哪裏會瞞得過他的雙眼,見蔣勳麵白憔悴,行動時比平素多一份僵硬,便知道不好。


    清輝因問如何傷著的,又要瞧他的傷處。


    蔣勳見拆穿了,便笑道:“是在海戰的時候一不留神,給水刺稍微掃了一下子,不打緊,沒傷著內髒,隻是皮外傷看著有些嚇人,你就不必看了。”


    清輝道:“若不打緊,如何還是這個情形,既然傷的重,不如就不去江夏了。”


    蔣勳忙道:“真不打緊,好了一半兒了。”


    清輝道:“你若是不好開口,我替你去跟世子說。”


    蔣勳攔著他,正色道:“哥哥別去,世子本也想讓我留在此地養傷,是我沒答應的。”


    清輝皺眉,蔣勳道:“我從京城到雲州,從雲州再到錢塘,不過是想隨著世子征戰罷了,雖然的確大有凶險,但萬萬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蔣勳的性子本有些溫柔靦腆,在清輝看來,他著實並非適合上陣殺敵之人,隻體恤他欲從戎之心而已。


    原本還以為他會在兵部做個文職之類……不想竟走到今日。


    如今見他又傷著了,心裏又是著急,又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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