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黼笑說:“若不是有難得的新戲,怎麽四叔聽了這幾年都沒聽膩呢。”


    靜王笑道:“好啊,你是在打趣我。”


    趙黼嘿嘿笑笑,舉手將跟前兒一杯酒仰頭飲盡了,左手卻仍死死地握著雲鬟的手。


    因此雲鬟竟不能動,隻得打消了出門之心。趙黼同靜王說話之餘,又瞥她幾眼,這才緩緩地鬆了手。


    兩刻鍾後,薛君生才姍姍回來,手中捧著一壺新酒。


    趙黼斜睨道:“如何去了這半天呢?”


    薛君生笑道:“因他們弄錯了地方,好不容易找到這一壇子寒潭春。”走上前之時,卻極快地掃了雲鬟一眼。


    薛君生給三人都倒了酒,才自落座,如此吃了午飯,靜王便對趙黼道:“你酒也喝了,飯也吃了,如今隨我去拜見嬸嬸吧。”


    趙黼蹙眉道:“說了不去,何況我半醉了,沒了體統如何是好。”


    靜王握住手腕:“你也知道什麽叫體統?”竟不由分說,拉著去了,趙黼且行,且又回頭張望。


    趙黼去後,偏廳之中,雲鬟跟薛君生對麵坐著,一時誰也不曾開口說話。


    今日日色極好,先前因眾人都吃酒,身上發熱,就開了半扇窗戶,這時明亮的日影從外斜照進來,窗口的一盆蘭花,翠色千絲萬縷,恍若透明。


    第260章


    雖是初冬,這一刹那,卻宛如身在春朝。


    靜默之中,薛君生開口說道:“聽聞謝公子來自江南,可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士?”


    雲鬟道:“並不是。”


    薛君生道:“那又是如何?”


    雲鬟道:“是數年之前遷居於彼。”


    薛君生笑了笑,道:“怪道謝公子的口音不似江南人。”


    薛君生原本出身江南,最是一口吳儂軟語,雲鬟雖仗著過目不忘,又在會稽住了三年多,也能應付說上幾句,可畢竟是口音大不同。


    如是又略坐片刻,薛君生方又說道:“謝公子的樣貌,有點像是我昔日認得的一位故友。”


    雲鬟道:“是麽……天下之大,容貌相似的,也是有之。”


    薛君生輕輕笑了兩聲,複道:“先前我進來時候,看見謝公子,還以為……”


    雲鬟眼睫微動,袖內的手暗暗一握。


    薛君生望著她,慢慢道:“我還以為,是世子從哪裏找了一位,跟她相貌極為酷似之人。”


    雲鬟咽了口唾沫,仍是不肯做聲。


    薛君生道:“隻不過,人的容貌、氣質或許可以變,偶然有些錯認的時候,可是有一樣是變不了的。”


    雲鬟抬頭看他:“不知是什麽?”


    薛君生望著她的眼睛,道:“我是打小兒學戲的,可知我對什麽最為明白?”


    雲鬟心頭一動,已經猜到了。


    果然,薛君生輕聲說道:“縱然你壓低了嗓子,可是我又怎會聽不出來?可是你本來不必跟我隱瞞的,可知道,這天下若是還有一個人是我心裏在乎、日夜祈求她平安喜樂的人,那就是你?”


    雲鬟聞言,緩緩站起身來,仍是不大敢看薛君生。


    君生卻也起身,上前一步,低頭默默地望著她,才道:“我……其實並不想勉強你如何,隻是想讓你知道……有生之年,能再得見你平安無礙,我就算即刻死了,也是心滿意足,別無遺憾了。”


    雲鬟抬起頭來,眼中已經蘊了淚光:“薛哥哥……”


    薛君生雙眼泛紅,卻衝著她展顏一笑,又道:“不要這般叫我,還是如前叫我先生就是了。這會兒雖無耳目,但也不能疏慢。”


    雲鬟忍了淚,道:“是。”


    薛君生含笑凝視她良久:“世子果然是個手眼通天的人,這樣也能給他尋到。隻是世子看著你甚緊,我們不如去外頭說話,免得給你招了嫌疑。”


    薛君生本就心思敏銳,且又長久逢迎,自然極懂察言觀色,他早知道趙黼不待見自己,且先頭他意欲請雲鬟出外說話,雲鬟卻未動,回來又見趙黼是那個情形,他就猜到原因了,因此舉步往外而行。


    雲鬟跟在身後,兩人出了偏廳,來至廊下。


    雲鬟因見薛君生在王府內來去自如,不由想到趙黼曾說過的那些話,便道:“這數年,……可還好麽?”


    薛君生聞言回頭:“尚好,如你所見。因有王爺護佑,其他的人也不肯十分為難我。連恒王世子都不似先前一樣了。”


    雲鬟垂首默然。


    薛君生又望著她,問道:“如何我聽王爺說起來,似是聖上金口禦準,許你進刑部?以後你莫非便要如此行事?”


    雲鬟道:“我是有此打算。”


    薛君生笑道:“甚好。”


    雲鬟詫異道:“什麽甚好?”


    薛君生道:“自然甚好了,想我自小兒男扮女裝,上台唱戲,又演了那許許多多的代父從軍,穆桂英掛帥,孟麗君等戲碼,如今我眼前親見一個這般的傳奇人物,自是甚好。”


    雲鬟才笑道:“原來是拿我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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