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天,趙黼扶抱著雲鬟回馬車之時,曾回頭看過這客棧,當時卻見人叢之中,是張振抱著一個人,神色冷峻且又有些倉皇地疾奔出來。


    那被他抱著的人,蜷曲著身子,腳步虛浮幾乎無法落地,頭也低低地垂著,仿佛是個受了重傷的樣兒,又像是方才崔雲鬟酒醉之態。


    張振起初還隻扶著,走了兩步,目光轉動,索性便將她抱了起來,跳上旁邊一輛馬車,便命人打馬而去!


    此刻趙黼說罷,張振見他竟知道了,兀自狐疑警覺,最終道:“世子,可將這話告訴過別的什麽人?”


    趙黼搖了搖頭,心底想起崔雲鬟來,那日雲鬟因酒醉神智不清,後來雖問起來蔣勳是為誰掩飾,趙黼卻也忍住並未告知。


    倒不是信不過雲鬟,隻不過如今她畢竟是在刑部當差,她又染了些白樘的剛正性情,若是給她知道了……倘若牛脾氣發作,要“秉公執法”,或者因要相助白樘破案,立刻把張可繁稟供出來,豈不是不大妥當……


    索性便瞞著她,也不至於讓她由此負擔亂想。


    張振見他否認,緩緩鬆了口氣,喃喃:“多謝。”


    趙黼道:“你不用忙著謝,那日到底是怎麽樣?如何可繁跟那種東西在個客棧裏?還把蔣勳也攪了進來?”


    張振才又頹然落了座,道:“我也問過可繁,然而她……她隻是哭叫,畢竟那情形太過嚇人了,從那天我帶她回府,到如今還一直都水米不沾,恍惚著呢,母親以為她病了,又或者嚇著,連請大夫去看,她卻誰也不見,隻是亂嚷亂叫,狀若瘋癲……”


    張振說到這裏,眼圈兒便紅了,又道:“我本來想問問她到底發生什麽,以及……有沒有被那惡人欺負著……她這個模樣,卻是如何能問的了?”


    趙黼不料張可繁竟是受驚若此,皺眉說:“這件事可麻煩了,那死了的杜穎,涉及白侍郎所查的一件案子,這別人還好,一旦跟白樘沾了邊兒,我擔心隻怕瞞不過。”


    張振忙道:“世子,你可萬萬別透露出去!蔣勳……他既然決意留下來,就是想替可繁擋災,他也不會供說的……他不說你不說,世間自然沒有人知道。世子,你也清楚,這件事不能張揚出去,不然可繁就……”


    趙黼歪頭看了他半晌,忽然道:“雖然如此,然而白樘如今已經把蔣勳下獄了,若一直拿不住那凶手,再把蔣勳當作凶手,又如何了局?”


    張振道:“不會!白侍郎自會明察秋毫……我們隻需要再等一等。”


    趙黼自知道他從來愛妹如命,便不多言,隻又問:“對了,可繁雖然不說,你跟蔣勳卻是如何趕了去的?”


    張振歎道:“原本妹妹前兩日一直往外跑,我也是隱約知道的,隻是一來她求的怪可憐見兒的,二來,我還當她是去找你……”


    趙黼竟略心虛:“所以你就沒理會她?”


    張振道:“我現在才後悔,的確是太縱了她了,倘若當時狠下心來不許她亂跑,也就沒有今日之事了。”


    趙黼見他眼睛發紅,淚光瑩然,忙道:“行了行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是做什麽?”


    張振已忍不住哽咽道:“那是我妹子,自小嬌生慣養的,何曾想會遭遇這等飛來橫禍?我也不敢跟家裏說內裏的詳情。然而……妹子年紀小愛胡鬧倒是沒什麽,隻是我……自是我失職沒護好她……若是她從此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隻有一死了!”


    趙黼咳嗽了兩聲,想要安慰,又無從說起,隻得道:“何必說的這樣嚴重,可繁那個性子,斷不會有事。”


    張振越發淚落,道:“那是因為你沒看見過她的模樣兒,躲在房裏頭,誰也不見,又仿佛誰也不認得,大哭大叫的……合府已經大亂了,隻是嚴禁下人們往外透露而已。”


    趙黼垂頭,也有些無計可施。


    張振鎮定了片刻,才將此事同趙黼一一說來。


    那日,張振又發現張可繁喬裝改扮,鬼鬼祟祟,他便攔著問去哪裏。


    張可繁隻說是去世子府,張振道:“不要扯謊,我明明聽說前兩次你跟蔣勳一塊兒,還去過刑部呢,到底是在胡鬧什麽。”


    張可繁見他知道了,忙拱手作揖求道:“哥哥,我不是有心瞞著,不過是因為有蔣勳陪著我,行事有諸多便宜,比如我去找世子,都也不用那許多囉嗦,說見就見著了。”


    張振見她說到最後竟麵有得意之色,便道:“蔣勳可還以為你是個男孩兒?”


    張可繁揚首笑道:“當然啦!他對我可好了呢,我說什麽便聽什麽。”


    張振嗤之以鼻,打量她耳朵上貼著的小膏藥,歎道:“人家府裏的小姐,每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倒是好,玩出花樣來了,隻別玩出火來,不然沒有人給你收拾。”


    可繁抱著他的手臂,即刻撒嬌道:“我會留心的,多謝二哥,二哥對我是最好,我心裏知道。”


    張振見她笑語嫣然,十分受用,便假意走開,默許她去了。


    此後張振見平安無事,趁機也出了府,徑直來兵部,誰知卻見蔣勳在跟一幫軍官說笑。


    自打上京之後,蔣勳隻在他昔日的老宅住著,隻當差時候才來兵部。


    張振見他在此,不免道:“你今兒如何不在府裏?”


    蔣勳道:“昨兒因吃了幾杯酒,就歇在部裏了。張大哥有事?”


    張振遲疑,正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可繁去尋的事,外頭門官卻來報,說外頭有人急尋蔣爺。


    張振隻當是可繁來了,便有心照應,因跟著蔣勳一同外出。


    誰知見到的卻是跟著可繁出門的一個府內小廝,猛然見張振也在,臉色更見忐忑之色。


    張振見可繁不在,又看此人是這幅神色,忙上前問道:“怎麽了?”


    蔣勳也問道:“咦,是你?我繁弟呢?”


    那小廝惴惴不安,便道:“小人正是來說的,先前陪著……小主子本是要去蔣府的,誰知車行半路,不知哪裏跳出個閑人忽然攔著,不知跟主子說了句什麽,主子便氣衝衝地叫馬車轉頭。”


    張振睜大雙眼:“去哪裏了?”


    小廝道:“我隱約聽了句雲來客棧。本跟著追了會子,主子卻叫我先去蔣府……我本想去尋蔣爺告訴,怎奈蔣爺不在府內,隻得來兵部了……”


    張振聽了“雲來客棧”一句,心幾乎都涼了,張可繁是個無知少女,並不知這“客棧”的意思,隻當是個歇腳吃飯的地方罷了,人家說在那裏相見,她二話不說就趕了去,聽著小廝的腔調,還有些很不好。


    當下來不及多想,便急翻身上馬,蔣勳也正擔心可繁,便一塊兒策馬趕來客棧。


    正上樓的時候,便聽見裏頭尖叫聲響起!


    張振將這些說罷,因又說道:“那時候我還在樓下搜尋,蔣勳卻去了樓上,是他先到現場的,我後去一步,卻見他正攔著兩個高手,又竭力將妹子推了出來,我立刻上前拽住妹子,卻見她……神情恍惚,滿手的血……”


    張振自是個武將,對這些本司空見慣,但卻無論如何想不到他最疼愛的妹妹手上沾血,因此說到這一節,不由皺緊眉頭,滿麵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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