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因不懂武功,聽他報出什麽“蒼鷹縛兔”,“大鵬展翅”,什麽“橫掃千軍”,“高山流水”,真真是似懂非懂,雲山霧罩。


    趙黼見她瞪大雙眼,無比認真地聽著,模樣甚是可愛,眼中卻有些茫然之意,他便笑道:“你可是聽不明白麽?如果有個人跟我比劃比劃,想必會更清楚些。”


    雲鬟道:“我隻聽懂了,他們兩人打鬥的十分激烈。”


    趙黼搖搖頭道:“不對,便是這點兒有些可疑,雖然那些人也跟你說的一般,都說是什麽‘性命相搏’,‘不相上下’之類的話,可是我從頭到尾看下來,卻覺著這兩人的招式……有很多花俏不實的地方。”


    雲鬟道:“何為花俏不實?”又道:“他們兩人都竭盡全力想要分出勝負,怎麽會用那些不實用的招式?何況人人都說是招招凶險奪命,令人目不暇給,所以最後才逼得董錐退無可退……又倉促出事的。”


    趙黼皺著眉,摩挲著下頜道:“不是!我覺著不是這樣……唉,倘若六爺在場就好了,一眼分出真假。”


    雲鬟道:“怎麽又說到‘真假’了?”


    趙黼乃是脫口而出的,也未曾細想,被她追問,便一怔笑道:“我不過是、一時之感罷了……”


    雲鬟擰眉,不時打量趙黼,正打算再問他幾句,外間忽地馬蹄聲響。


    趙黼開了車窗,卻見是一員鎮撫司的緹騎飛馬而來,攔住道:“世子在此就好了,且快回衙門,宮內來人了,立等回話。”


    趙黼問道:“來做什麽的?”


    那緹騎道:“卑職打聽,是為了誤入軍機閣那件事,皇帝陛下遣了內侍來問究竟。”


    趙黼叫他先回報信,自關上車窗,不再言語。


    雲鬟未料想此事竟震動了皇帝,難免不安:“聖上必然是來催問的,世子該如何回答?”


    趙黼怎會不知她的心意,探臂在她手上一握,沉聲道:“不必憂心,有我在呢。”


    他仍是用的左手,力道並不重,手心卻微微地暖,雲鬟垂眸看去,心頭飛絮般遊走的驚惶也隨之塵埃落定。


    頃刻回到鎮撫司,趙黼叫人領了雲鬟自往偏廳,他卻親去見宮內來者。


    卻也是個素來相識的公公,見了他,笑行禮道:“世子可算是回來了,奴婢正怕聖上等不及,想先回宮回複呢。”


    趙黼也笑道:“勞久侯了,然我可不是出去玩耍了的,正是為了查案而去。”


    內侍笑道:“先前我也聽說了,世子果然是盡忠職守,且又謹慎仔細,聖上知道了,必然喜歡。可知這一次遣奴婢出來,就是因不放心前兒兵部那件事?”


    趙黼請他坐了,道:“這件事我來料理,自然不會出差錯兒,勞煩回去稟奏聖上,說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內侍遲疑道:“世子爺,這件事果然還有什麽內情呢?”


    趙黼道:“要不然如何我一大早兒便奔前忙後。”


    內侍見左右無人,便站起身,走到跟前兒,小聲道:“世子爺,你休怪奴婢多嘴,先前有人跟陛下進言,說是世子……包庇那崔家的小公子,才有意拖延斷案的呢……故而聖上才特派奴婢出來打探究竟。”


    趙黼微一思忖:“這般嘴長,是太子的人,還是恒王的人?”


    內侍笑道:“瞞不過您,是恒王殿下的人。”


    趙黼道:“承情了,不過公公放心,此事我已經查出眉目了,勞煩您回去,跟皇爺爺說明,這件事我定然會給一個滿意的答案。”


    內侍方舒心道:“世子客氣了,有您這句話,可知奴婢也放心了。既然如此,我便不耽擱了,盡快回宮複命了。”


    趙黼很知皇帝的意思,趙世關心的其實並不是案子的結果,而是趙黼如何料理此事……如何,才能服眾而不叫有心人抓到把柄。


    內侍去後,趙黼命將董錐複帶上來。


    可董錐雖然露出破綻,卻仍狡辯道:“名字或者有叫錯,卑職的記性也實在不好,可是這些,卻跟卑職誤殺了鄧校尉並無幹係的……且是鄧校尉主動約戰小人,落得那樣下場,也是無妄之災,沒有人事先想得到,卑職著實冤枉。求世子明察。”


    又是一個“無妄之災”。


    趙黼叫軍士上來,先打了十五軍棍,這軍中的棍棒何其厲害,頓時臀上便皮開肉綻。


    可就算吃了皮肉之苦,董錐仍是拒而不認,更絕口不提宿州之事,被逼問的緊,便道:“當年在宿州,卑職年紀尚輕,又加上過了這許多年,是以曾認得些什麽人都幾乎忘了。”


    董錐如此,自是因為鄧雄飛死無對證,要查昔日的事又要多費周章,所以有恃無恐。


    因皇帝已經派人來催,雲鬟又隻向白樘求了一天的時間,若無法料理,隻怕不知怎地收場。


    雲鬟深吸一口氣,便自偏廳出來:“你自恃鄧校尉死無對證,故而咬死不認,但是昔日宿州營地裏,並不隻是鄧校尉一個。”


    董錐轉頭看她,眼底狐疑。


    雲鬟正要賭上一賭,外間忽地有侍衛來到,說:“大理寺白少丞拜見。”


    暫時停了審訊,兩人出外相見清輝,便問所來何故。


    不料清輝問道:“那董郎官可招供了什麽?”


    趙黼道:“並沒有,你如何來問此事,不是另有案子要料理的麽?”


    清輝道:“世子且聽我說,先前我問王令史的時候,他說他跟石主事有幾十年的交情……”


    趙黼跟雲鬟對視一眼,卻聽清輝繼續道:“這本並無什麽稀奇,隻是……”


    當時因王令史說了他跟石主事的恩怨等,清輝便道:“其實我有一情不解,你們既然是幾十年的交情,一時口角,倒也罷了,難道竟不知彼此的為人?你且說主事為人謹慎,故而從不曾跟人交惡,試問這般的人,又怎地背地裏非議令愛?”


    王令史一驚:“少丞的意思是說……他、不曾麽?”


    清輝道:“你若當真認他是幾十年的好友,就該當麵問的一清二楚,何況此話並不是真從他口中聽來的。若是……有心人故意挑撥……”


    王令史是個急脾氣,也是個直性子,被清輝點撥,沉思良久,扶額道:“我、我是被氣糊塗了……倘若此事果然是冤屈了他,又倘若他因此死了,我豈不是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渾人?”


    清輝見他有些悔悟之意,便道:“且也不必著急,幸而主事如今無事,待他身子恢複,再行對質罷了。”


    王令史呆呆地半晌,忽地苦笑歎道:“少丞說的是,少丞年紀輕輕,便看事如此透徹,想我的年紀都活在狗身上……本來從宿州大營的情誼開始到如今,我著實不該就一心認定是他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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