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錐抬起頭來,對上他的雙眸,雖未回答,清輝卻早看出異樣。


    清輝便又問道:“你說我們隻是推測,並無真憑實據,不錯,到目前為止,的確處處都是猜測,你若咬口不認,畢竟拿你沒有辦法。但是……真相一直都在,並不會因為你否認而不存在。”


    董錐的目光飄了一飄,清輝道:“崔承說,鄧校尉向來急公好義,兩肋插刀,這樣的好人被人陷害至死,無怪所有人都會為此不平。”


    董錐聽了這句,複露出幾分冷笑之意。


    趙黼見清輝對他和顏悅色,本不知如何,聽到這裏,才有幾分明白。


    清輝盯著董錐,道:“你不同意我的話?莫非你覺著鄧校尉是個表裏不一的人?”


    董錐眼中透出幾分怒色,嘴唇微動,卻仍是並未出聲。


    清輝端詳他一會兒,忽然說道:“石主事你自然是認得的,那麽王令史你自然也知道,他們兩個人,據說是幾十年的交情,可是最近卻因為一件小事交惡,不知你知不知內情?”


    董錐道:“這個跟我有什麽相幹。”


    清輝掃他一眼,道:“方才我在兵部,問起王令史來,他說,是因聽了有人傳說石主事嚼口,說他女兒的各種不是……所以心生不忿,他竟不肯當麵質問,隻顧跟主事離心起來。是我同他說,既然是幾十年的相交,如何連對方的人品都不能信任,被別人三兩句話挑撥。王令史才恍然大悟,知道是自己誤會了石主事。”


    董錐卻也是個聰明人,語帶譏誚道:“嗬,你是說我誤會了鄧雄?”


    清輝道:“你確信你並未誤會鄧雄麽?”


    董錐冷冷道:“我當然確信!”


    董錐一句話衝口而出,卻又驀地噤聲。忙低下頭去,自悔失言。


    趙黼微微一笑,望著清輝,眼中透出幾分讚賞之意。


    清輝回頭看雲鬟,雲鬟會意,便說道:“跟鄧校尉交好之人,都讚他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如何隻董郎官恨他欲置於死地?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董郎官如何不想想,或許症結隻在你自己身上?”


    趙黼也嗤道:“技不如人,敗於人手,就該願賭服輸!或者勤學苦練,假以時日堂堂正正地贏了對手,如此才是正經!像是你這樣受挫後記恨於心,又用卑劣手段暗害的,算是什麽東西!就算你殺了他又怎麽樣,跟他相比,你仍是隻卑微地蟲豸!”


    董錐聽他三人你來我往,襯和無間,句句直擊心病,就如同山上壓著的雪,一層一層漸漸重起來,以至於再承受不了,原本平靜的表象出現第一道裂紋,然後飛快地分崩離析。


    董錐的臉微微扭曲:“住口!你們知道什麽!”


    第360章


    且說董錐大叫一聲,清輝卻依舊波瀾不驚,道:“我們的確不知,然而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倘若你果然有天大冤屈,或者真的鄧校尉是個內藏奸詐的小人,你如何不直說出來,讓天下人皆知?”


    董錐怒憤之下,脫口道:“他哪裏隻是內藏奸詐,且冷血無情,卑鄙可恥。”


    趙黼道:“他到底是怎麽個奸詐無情法兒,你倒是說個明白。”


    董錐生生地咽了口唾沫,終於握緊雙拳,道:“他、他先前在宿州的時候……”


    正說到這裏,忽地門口有侍從來到,稟告道:“世子,恒王爺駕到,已經過了中門了。”


    說話間那侍從退下,就聽到有人笑道:“這是正在升堂呢?本王正好也來看個熱鬧。”


    話音未落,就見恒王袖子一甩,出現在了門口。


    趙黼皺皺眉,便站起身來,向著門口走了兩步迎接,道:“王爺怎麽竟忽然來了?”雲鬟跟清輝兩個在後行禮。


    恒王笑道:“總聽有人說你這兒熱鬧,先前在宮內,偏聖上又說,你近來在辦案,隻是眾人傳的沸沸揚揚,不知真假的,故而聖上叫我親自過來看看究竟。回去好跟他老人家宣揚宣揚。”


    說了這句,忽地看見地上的董錐,又見身上帶血,便道:“這是怎麽了,動了刑了?”


    又對趙黼道:“我聽聞你要審的是誤入軍機閣的那個崔家小子,怎麽又攪亂到這人身上了?他不是演武場誤傷了鄧校尉致死的那位?案子不也是要結了的麽?”


    因先前董錐都要認了,偏這會兒恒王到來,一番攪擾,趙黼生恐節外生枝,便對恒王道:“王爺有所不知,這幾個案子是互有牽連的。”因請恒王落座。


    恒王入座,又道:“分明是隔了多少天的兩個案子,怎麽又有牽連?”


    掃了一眼侍立旁側的雲鬟跟清輝,笑道:“竟然刑部跟大理寺的兩位也在,可謂是你的左膀右臂了,不過這軍中的事,怎麽牽連了這兩司?”


    清輝道:“回王爺,下官是因查兵部石主事遇刺案,也追查到董郎官身上,便一同隨審。”


    雲鬟道:“先前崔侯爺前去刑部報案,本以為是尚武堂的案子,才參與追查的。”


    趙黼接著說:“我見謝主事來了,自然不肯放過,都是為了快些破案。”


    恒王上下打量雲鬟,道:“謝主事嘛,本王是知道的,跟世子交情匪淺……”


    趙黼不等說完,便打斷道:“王爺,還是先問案吧。”


    恒王挑眉,便對董錐道:“董郎官,你且快些細說端地,不得隱瞞。”


    誰知董錐見恒王來了,又聽恒王口風不對,便複握緊雙拳,把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低頭默然。


    恒王道:“如何他竟不言語?”看好戲似的瞥向趙黼。


    趙黼卻也明白,若他此刻用刑,事後恒王還不知要如何添油加醋,興許會說他是嚴刑拷打才令人“屈打成招”。


    趙黼便冷哼道:“董錐,這樣首尾兩端的,虧得你做出來。”


    恒王卻笑道:“其實本王乃是為了軍機閣的事來的,這些兒卻有些不關心……倒不如,請涉案之人出來過堂?”


    趙黼不覺掃了雲鬟一眼,見她臉色還算平靜,他便命人帶崔承。


    片刻崔承帶到,見這許多人在堂上,不免有些詫異,又看董錐跪在旁邊,因一直想不通他先前的話,幾乎忍不住要上前質問,對上雲鬟的眼神,才生生按捺住了。


    昨日把崔承帶回鎮撫司的時候,已經問過了他,隻今日恒王在堂,趙黼便道:“崔承,你當日為何要去兵部?細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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