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錐笑笑,目光下移,看著胸口處。


    除了清輝,其他人都不曾會意,清輝卻道:“你身上有東西?”抬手在他胸前、避開傷處略摸了摸,果然察覺異樣,小心一探,竟掏出一張紙來,邊沿已經被血染濕了。


    徐侍郎上前一步:“這是什麽?”


    董錐道:“我要供認的,都在這上頭了,看過便知。”畢竟重傷,說了這兩句,嘴角的血帶著沫子,湧得更急了。


    徐侍郎哆嗦著手,將那張紙接過來。


    董錐卻又看向清輝,道:“後悔……未曾及早認得少丞……”


    清輝隱隱領會他是何意,未曾答話。


    董錐卻又轉動眼珠,對雲鬟道:“勞煩轉告、崔承……我、去地下向他賠罪、去了。”


    勉強說完了這句,董錐口角微張,鮮血似河水般湧出,他身子用力掙了掙,然後雙手撒落,脖頸一歪,便已經絕命了。


    恒王跟靜王背後看著,恒王道:“這是怎麽說,又鬧出人命來了。”


    趙穆看向徐侍郎:“這張紙寫得什麽?”


    徐侍郎忍著駭然之意,將那沾血的紙打開,卻見雖然邊角都被血染,可到底字跡仍舊清晰,上頭潦潦草草地寫著一頁,底下還有個血指印。


    趙穆走到旁邊,同他從頭到尾飛快地看了一回。


    兩人各自皺眉,靜王長歎道:“原來如此。”


    恒王道:“到底是怎麽樣,悶葫蘆似的。”竟也走上前來,也隨著看了一回。


    恒王陰沉著臉色,道:“這個果然是董錐親手所寫?隻是他先前人在牢中,又哪裏得閑寫這樣供狀?總不會……是人假冒的罷。”


    雲鬟道:“王爺容稟,先前因董錐身上濕了,有人帶他前去換衣裳,來回足有小半個時辰,隻怕是趁著那時候寫下的,問跟隨的兵士便知。”


    清輝道:“不錯,他揣了這封供狀,想必心中已經存了必死之心。方才世子那一槍,本不會傷到他,可是他偏偏……”


    恒王不停地瞥他兩人,便哼了聲。


    靜王趙穆歎道:“此人先前所做雖然可恨,但到最後卻幡然悔悟,倒也令人感慨。”


    徐侍郎將那張紙收了起來,道:“是,的確是真相大白了,這個便當作證供罷。”


    雲鬟跟清輝兩個並未看過,是以並不知情。雲鬟因想董錐一死,崔承那案子隻怕也要斷了,正憂心中,徐侍郎將那紙雙手遞給趙黼,道:“世子且請過目。”


    趙黼從頭看了明白,不由一笑,搖頭歎道:“這個人臨死倒是做了件好事。”


    舉手就把這紙又轉給了雲鬟。


    雲鬟因正擔心,忙接過來,同清輝看了起來,越看越是詫異。


    趙黼回頭看一眼死了的董錐,負手道:“既然他都已經供認,那這三個案子也該完結了,真凶知罪伏法,崔承也該無罪釋放,至於董錐的同黨,便仍要勞煩大理寺追查了。”


    旁邊雲鬟跟清輝兩人已經極快地將董錐的供狀看完,彼此對視一眼,心情各異。


    原來這董錐跟鄧雄,昔日在宿州大營一塊兒當值,董錐性情內向,鄧雄卻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他兩人因在後勤當值,不受重用,雖有些氣悶,卻因彼此意氣相投,日子倒也得過。


    隻一日,兩個人去鎮上采買的時候,無意遇見當地幾個有名的無賴正在調戲一位姑娘,董錐因兩人是出來公幹的,且對方人多勢眾,不願另外生事,便欲拉著鄧雄離開,誰知鄧雄是個耐不住的性子,竟不聽勸,衝出去相救。


    董錐見事已至此,生怕鄧雄吃虧,當下也隻得衝出去相助,接過他們兩個人打傷了五六個地痞,救了那叫“桐花兒”的女孩。


    此後,那幾個無賴便告來軍中,長官查下來,便將他兩人推出去打了一頓。


    誰知那桐花姑娘聽說了,便偷偷跑來探望。


    原來因上回鄧雄英雄救美,桐花兒便已經喜歡上他了。


    董錐知道軍中法紀不許私下如此,也勸了幾次,鄧雄非但不聽,反而不管是休假時候,還是出去采買,都會偷空去見桐花兒姑娘,因鄧雄跟董錐感情最好,他又是個樂天性情,便也時常拉著董錐。


    誰知一來二去,董錐暗暗地也喜歡上了桐花兒的活潑爛漫,隻是不敢透露罷了。


    桐花兒因年紀漸大,便偷偷跟鄧雄商議,要他留在本地,再叫個媒人說合,兩個人好歹做成長久夫妻。


    正將到了軍中一年一度的比武,得勝者便有提拔的機會,隻要升為將官,便可以主動提請駐留當地。


    董錐雖然暗戀桐花兒,卻也一心為了他兩人著想。他又是個機敏多心的人,當下便想出一條計策。


    兩個人都會參加比武,各自竭力過關斬將,最後董錐會主動約戰鄧雄,卻假意失敗,鄧雄起初不肯,可是想到心上人、又加董錐一力催促,因此便答應了。


    果然如董錐所料,兩人的決戰果然引起了石主事的注意,並提拔了鄧雄。


    鄧雄如願獲勝,董錐大喜,那一夜兩人痛飲大醉。


    誰知此後,鄧雄卻漸漸地疏遠了桐花兒,而在他被升為將官之後,更是主動請求調離了宿州。


    董錐知道後,十分驚疑,起初還以為是上官命令,便找到鄧雄,問他為何會如此。


    誰知鄧雄道:“我想過了,大丈夫還是要以四海為家,建功立業,怎麽能留在這樣一個小地方呢?”


    董錐不能相信:“你、你說什麽?那麽桐花兒呢?”


    鄧雄回過身去,背對著他,片刻說道:“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不過是個女子罷了……以後、以後我若是出人頭地了,要多少出色的女子沒有?她不過是個鄉下丫頭罷了,我哪裏看得上?”


    董錐的眼珠兒幾乎都要跳出眼眶:“你……”


    鄧雄忽地又回身笑道:“對了,你以前曾跟我說,你想在這鎮上買一座房子,安居於此,為了謝你先前相助,我已經跟石大人商議過了,特許你仍留在宿州。”


    董錐早被他先前那幾句話激的心寒冷徹:“你、你先前不過隻是利用我而已?”


    鄧雄一愕,繼而道:“也不能這般說,你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他眼神複雜地望了董錐一眼,轉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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