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隻得告罪,又道:“王爺要問什麽話?”


    晏王道:“我想問你,昨兒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雲鬟道:“王爺……王爺不知道麽?”


    白清輝跟季陶然在大理寺裏的那番推論,雲鬟自未曾聽說,她雖本能覺著昨夜晏王的表現有些古怪,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到是中了“攝魂術”之類。


    晏王便將所記得的情形盡數跟雲鬟說了,問:“白樘說,你不肯告知他昨夜的真相。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訴我?”


    雲鬟迎著晏王詢問的眼神,雖說晏王是當事人,但既然他不“記得”,若是貿然告訴他他手上沾血、乃是真凶的話,卻不知他是什麽反應?


    這一會兒,在外間,靜王趙穆中途有事,自回王府去了,是以外間隻季陶然跟白樘兩人。


    季陶然想了一會兒雲鬟,目光卻不覺地飄到白樘身上,心中想起在監察院所見的那一幕。


    他心中隱約覺著哪裏似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正偷看中,白樘道:“怎麽了?”雖是輕聲問話,眼皮仍是垂著的,也未看他。


    季陶然心中一涼,生生咽了口唾沫。


    心中飛快轉念,季陶然道:“尚書、我隻是想……先前在監察院內……”雖是左右無人,仍是上前一步,低聲道:“晏王殿下所說的那一番話,您覺著,有沒有幾分可能?”


    白樘道:“你是說,殿下說自己也有嫌疑的話?”


    季陶然見他一語中的,顯然白樘心中也有猜疑了。


    先前他雖答應過白清輝不會向人泄露,尤其是不會向白樘泄露,然而今日親眼所見雲鬟受刑的模樣,此案又未曾終結,萬一再起波瀾,又如何是好?


    因此季陶然忍著不說,隻盯著白樘。


    卻聽白樘道:“雖有猜測,但畢竟做不得真,除非當事之人自己開口。”


    白樘說到這裏,才抬起雙眸,這是一雙洞徹所有的眼睛,同他對視之時,就仿佛會被讀出心底的所有私藏一樣,季陶然竟不敢與之對視,忙轉頭看向別處。


    正晏王在內相問,白樘跟季陶然在外相商之時,世子府的一名長隨小步匆匆來至門口稟告道:“王爺,宮內來人了。”


    晏王聞訊而出,至廳上相見,卻見一名內侍道:“傳聖上口諭,命刑部主事謝鳳進見。”


    晏王甚驚,他才將人從監察院帶了回來,且又有傷,這會兒如何能進宮麵聖?


    那傳旨的內侍見晏王不語,便笑道:“王爺,怎麽不應呢?”


    晏王道:“聖上可知道昨晚上世子府出事了?”


    內侍道:“自然知道。京內什麽事兒能瞞得過聖上?”


    晏王又問道:“那……聖上可知道監察院帶了謝主事去,且還用了刑,如今已經是動不得?”


    內侍這才麵露詫異之色:“怎麽竟動了刑了?不過,畢竟聖上命即刻進見,倒是不能耽誤的,王爺不如催一催。”


    若換了別人,倒可以推搪,然而既然是皇命,晏王也自不敢,當下隻得忐忑回來,先告知了白樘,道:“不知道聖上在這個時候叫她進宮,是為了何事。”白樘也揣測不透。


    晏王道:“尚書覺著,我跟著進宮如何?”


    白樘道:“既然親來世子府傳旨,便知道人在此處,若要王爺陪同,自然早就說了……”


    晏王憂慮道:“且莫說腿上的傷非同小可,我最怕的是吉凶難測。”


    原本不知道“謝鳳”的身份,倒也罷了,如今知道了是趙黼的心上人,晏王卻是看的比什麽都要重,是以看見雲鬟受刑,才一反常態勃然大怒。


    隻因畢竟知道趙黼性情,若是雲鬟真的出了事故,趙黼隻怕也要做那第二個孫猴子,鬧得“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類盡除名”罷了。


    被白樘勸說,晏王入內告訴,曉晴跟靈雨也是懸心忍驚,忙伺候她更衣打理,又扶著下地。


    雲鬟隻覺得兩條小腿似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都忍著劇痛,仿佛隨時都要折斷般。


    從臥室到了外間,額頭上已經隱隱汗津津地。


    晏王看的甚是不忍:“你不必去,我親自進宮跟父皇稟明!這樣一來一回,是會出人命的。”


    雲鬟輕聲道:“王爺切莫著急,我並無礙。”


    白樘在旁默然相看,眼中卻仍是無有喜憂,隻對晏王道:“王爺恕罪,我有一句話叮囑謝主事。”


    晏王歎了口氣,示意他且自便。


    白樘走到雲鬟身旁,望著她被汗浸濕了的眉,以及雖然痛不可擋卻依舊忍耐,因此微蹙的眉端,隻一眼,眸色越發幽深了幾分。


    沉默片刻,白樘才低語道:“我雖難以揣測聖意如何,但……多半是問你昨夜之事。先前出監察院的時候,太子府的人攔著未果,也興許是太子或者恒王進宮說了什麽……你自己多行留意。”


    雲鬟竭力站穩身形,拱手道:“是,下官知道了。”又看看白樘,心中雖有幾句話,卻不好此刻說。


    晏王又特命貼身的內侍小金並阿喜跟隨伺候,把兩人格外叮囑了一番。


    不提眾人各自不安,隻說雲鬟隨著內侍入宮,阿喜跟小金一左一右,竭力攙扶著她,雖是如此,進金鑾殿的時候,仍舊有些汗濕重衣,幾乎虛脫,雙腿早就疼得麻木。


    內侍入內稟報,一聲傳喚,小金跟阿喜不便再跟隨入內,隻目送雲鬟自己走了進去。


    小金在後盯著,不由對阿喜道:“想不到這謝主事也是個狠的,聽說在監察院受了刑,那哪裏是好擔當的,方才走路都察覺他在顫,卻竟一聲兒也沒哼出來。我原先不知道世子為什麽跟他那樣好,如今卻有些明白了。”


    阿喜又是難過,又是好奇,問道:“明白什麽?”


    小金道:“這謝大人,看著文弱,風吹吹就倒似的,實則也是個硬骨頭,我們世子生平最敬重英雄豪傑了,自然是惺惺相惜。”


    阿喜眨了眨眼,歎道:“我卻覺著還是在我們南邊兒的好,也不必當個什麽英雄豪傑,也不必吃這許多苦,遭這許多難了。”


    小金瞅了他一眼,道:“那有什麽出息?京城是天子腳下,萬種富貴之處,天底下人人向往,人生自要來此一遭兒,才算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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