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道:“方才他們說,恒王晏王兩位殿下昨夜也在宮中?”


    周天水道:“正是。方才又有內侍傳了尚書跟數位重臣進宮議事,隻怕,這議的便是廢太子的事了。”


    雲鬟悚然驚動:“廢太子?那、那……若是另立儲君,便是恒王殿下了?”


    周天水道:“便是這個不知道。若是按照長幼順序,自然就是恒王,可若是取其才幹麽……”說到這裏,又有些疑惑不定。


    雲鬟知道她身為八衛,跟隨白樘身邊兒,消息是最靈通的,便問道:“怎麽了?”


    周天水忽地問道:“若是取其才幹,你覺著晏王殿下好呢,還是靜王殿下好?”


    雲鬟越發嚇了一跳:“這個……”


    周天水瞥她一眼,忽地說道:“我雖然知道晏王世子跟你關係匪淺,你近來也跟晏王極好,然而……我不瞞你,憑心而論,我是要選靜王殿下的。”


    雲鬟咽了口唾沫,喉頭發幹,想說一句,卻又覺著這種事,又哪裏是好爭執議論的,何況乃是君國大事,又非私德等話。


    周天水又道:“我並不是私心如此,而是有些論據,你想想看,過去二十年來,晏王殿下都在雲州,他的根基不在京內,人脈等也自淺薄,雖說世子的威名重,然而畢竟那隻是兒子罷了,隻看晏王殿下而言,殿下雖是帶兵王爺,但性情甚是柔順……可是靜王殿下就不同了,長居京內,名聲甚好,且人脈也佳,更不必提還是相爺的姻親了,從來行事也很得人心,雖看著綿靜,但卻……”


    雲鬟見左右無人,低聲問道:“是不是……四爺心裏也是想著靜王最佳的?”


    周天水見她問了出來,便一笑:“你才知道?四爺的心中,靜王殿下自也是最佳之選。”


    雲鬟蹙眉不語,周天水戳了戳她,笑問道:“怎麽了,見我們都說靜王,你心裏不受用了麽?”忽地掩著嘴,看著雲鬟笑了起來。


    雲鬟見她笑的古怪,便問道:“你笑什麽呢?”


    周天水道:“我笑的是,世子對你是那個樣兒。倘若這回是晏王殿下被扶立為太子,那麽……世子將來豈不就是我們的皇帝陛下了?若是世子再娶了你,那你豈不是……”


    雲鬟先是凜然,繼而臉上微紅,竟不知如何辯駁,隻脫口斥道:“瞎說什麽!”


    曾經雖答應了趙黼的兩年之約,隻是晏王素來遊離皇位之外,趙黼也從無此心,是以雲鬟更加從未想過此事。


    如今周天水一句一句入耳,聲聲若驚雷般,竟叫她十分驚心,甚至隱隱有些恐慌。


    周天水見她有些鮮見的惱羞之意,便笑道:“這可不是瞎說,而是真中之真,你隻是不肯去想罷了。”


    雲鬟咬了咬唇,憂心忡忡。


    周天水道:“怎麽啦?是真惱我了?”


    雲鬟歎息道:“橫豎不管如何,隻要晏王殿下平安無事,便是妥當。”


    周天水道:“殿下自會無事,這一次的崔鈺被殺案子,何等的凶險,若不是你救護在先,四爺撥亂迷霧在後,隻怕殿下就陷了下去也。想來這必然是東宮所為無疑了,如今見陰謀敗落,便才孤注一擲。”


    雲鬟長長地歎了口氣:“這皇家之事,難說,難說。”


    周天水道:“橫豎不與我相幹,至於你,可也就是一個’難說’啦。”


    雲鬟橫她一眼,便不理會,轉身道:“我去做公了。”


    周天水上前拉住:“好不容易正經說會兒話,怎麽說走就走?自從上京來,咱們卻少親近了,你是故意跟我疏遠不成?還是覺著以後或許就是我們的……所以事先對我擺出架子來?”


    雲鬟又漲紅了臉,便站住腳,正色道:“姐姐再跟我說這話,就真惱了。”


    周天水吐吐舌,道:“又怎麽樣,你難道心裏沒有晏王世子殿下?自打他走了,若不是你對晏王殿下那般盡心,殿下又怎會如斯安泰,你對殿下這般盡心,難道不也是愛屋及烏?”


    雲鬟見她越發口沒遮攔,反變本加厲起來,甚是沒法子,便垂頭歎了口氣。


    周天水道:“我雖不知你與他先前到底是有什麽恩怨,可是自從上京來,我冷眼看著,你們倒也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的,且世子那個年紀,按理說早就妻妾成群了,如今仍是孤身一個,我也猜到該是為了你的緣故。這般深情,夫複何求?”


    瞅了雲鬟一眼,又道:“你的年紀也是不小了,終不成一輩子都做這個行當?將來的事,也是時候該好生想想了。”


    因又拉了雲鬟一把,湊在耳畔低聲說道:“雖然我跟四爺都覺著靜王妥當,可是……早就聽說聖上的心是偏向晏王殿下的,保不準……真的會出一個意外冷門呢,所以我方才說的那些話,其實也不是玩笑。你是聰明人,且細細尋思,自然懂得。”


    雲鬟無法,便隻說道:“你隻顧說別人,說的這般盡興,你自己又是如何?”


    周天水愣怔:“我?”


    雲鬟道:“風生水起,又是幾時?”


    周天水臉色頓時不自在起來,雲鬟才有幾分受用,便笑道:“怎地,說起別人來便口若懸河,輪到自身,就啞口無言了?你這會子可才懂我方才的心境了呢。”


    周天水橫她一眼,道:“你不用揶揄,風生水起,自然會風生水起,等京內的事兒暫且定一定,然後……”


    忽地皺眉,透出凝重憂色。


    雲鬟本是拿私情跟她玩笑,好堵著她的嘴,見她這般模樣,卻不安起來,因問:“怎麽了?”


    周天水重重籲歎了聲:“我如今不怕別的,隻擔心一件事。”


    雲鬟問道:“什麽事?”


    周天水頻頻看她,終於忍不住道:“雖然他叮囑我不許多跟你提,隻是我猜你這般靈透,必然瞞不住,……我憂心的是四爺的身子。”


    不提還好,一提,雲鬟自覺心也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原先臉上的浮紅便極快退了個幹淨。


    周天水低低說道:“我自不怕巽風哥哥跑了,可是……可是我隻怕四爺萬一有個、有個……可叫人如何是好?”


    她這一句說的斷續且無頭腦,雲鬟卻明白:對巽風而言,白樘自是個如父如師的角色,容不得他出丁點兒意外,因此周天水說這句的時候,對雲鬟……卻也是感同身受。


    既然說開了,雲鬟默默問道:“真的、絲毫的法子都沒有嗎?”


    周天水搖頭:“當初那顆藥丸,用盡了幾種珍奇難得的藥草,譬如其中的一味,叫做半葉蓮的,十年生葉,十年開花,等到花開才能入藥,天下雖大,要找這正是時候開花的半葉蓮,又談何容易。”


    最後,天水用幾乎隻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事到如今,隻能聽天由命了。”


    天水回過神來,因覺氣氛沉重,正欲開解幾句,抬頭之時,卻見眼前已沒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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