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魚。”


    季陶然跟白樘在旁邊兒,乍然聽見這句話,反應各自不同。


    白樘不言語,隻是眸色平靜看她,仿佛對這話並不覺得意外。


    季陶然懵懂問道:“什麽魚?”


    雲鬟回神,便道:“我記得……當時湖麵上有些魚,奇怪的是,是已經死了的魚,足有十幾條之多。”


    季陶然道:“我不太懂……死魚,又是何意?”


    白樘卻緩步走到桌邊兒,長指輕輕地在他的那本屍格冊子上點了點。


    季陶然垂眸看去,卻見那修長幹淨的指尖所點的,正是那個“胃”字。


    刹那間,季陶然心頭靈光閃爍。


    當即,由離火跟任浮生作陪,季陶然親自前往蘭劍湖查看。


    可畢竟因為天氣炎熱,那些漂浮的死魚,有多半已經腐爛,也有的被水鳥等類吞食。


    季陶然勉強撈了兩條,任浮生遠遠地站著,捏著鼻子道:“季行驗,自打你進了刑部,這行驗所越來越五花八門了,先是馬車搬了進去,如今又來撈死魚,下次不知是什麽?”


    離火笑道:“不要打攪季行驗辦差,你若覺著無趣,你也去撈。”


    任浮生道:“我自己找不受用呢?唉……原本是個好地方,沒想到被遼人一來攪合,就變了風水似的,這魚死了,鳥兒也死了。”


    季陶然正在包起那兩條魚,聽說鳥兒也死了,便順著看去,果然看見一隻白鷺死在旁邊草叢中,季陶然上前撥弄了兩下,見白鷺通身並無任何傷痕。


    任浮生目瞪口呆:“莫非這死鳥兒也要?”答案自然不言自明。


    離火道:“你這烏鴉嘴,可千萬別再說,不然指不定又要撈什麽呢。”


    季陶然嘿嘿一笑,道:“罷了,撈這些已經是好的,原本還要下湖裏撈那蕭忠的內髒呢。”


    任浮生作出欲吐的模樣,卻又牢牢閉嘴:“我再不說一個字。”


    季陶然將所打撈到的魚跟鳥兒帶回刑部,用利刃小心剖開,果然便在二者之中發現了一種異物。


    這就是那真凶為什麽要冒險給了蕭忠一刀的原因。


    那青色的、似肉塊般的東西放在眼前,有些怪異。雲鬟問:“這是什麽?”


    季陶然道:“若是猜的不錯,這是獐子肉。”


    雲鬟道:“是哪裏來的?”


    季陶然道:“便是你所說的那魚腹內剖出來的。至於魚是從哪裏吃來的……”他回頭看一眼白樘,白樘卻對雲鬟道:“莫要靠的太近。”


    季陶然醒悟,便把雲鬟往後拉開兩步,說:“是,這物喚作青花,是遼國稀有古樹取汁液所製的一種劇毒之物,雖然被泡過,又幾經轉折,現在毒性已經不如先前般猛烈,卻也不容小覷。”


    卻聽白樘道:“我們原先都在想蕭忠是死在水中,故而格外留意水中的情形,然而卻忽略了蕭忠眾人在下水之前做了什麽。”


    雲鬟看看桌上那物,若有所覺,道:“聽聞他們打獵……又就地洗剝烤了吃,打的好似正是獐子……”


    白樘道:“說的不錯。關鍵便在這獐子肉上。”


    因遼人的規矩,首塊兒好肉必定要獻給最尊貴之人,故而頭一塊胸脯肉自然便送給睿親王,誰知睿親王因覺天熱,不耐煩吃,便順便賞賜給了向來最貼身的蕭忠。


    卻不料,這肉中早就給人下了毒的。蕭忠狼吞虎咽吃了,起初毒發的慢,自然不覺。


    後來眾人張羅下水,蕭忠也下水亂舞,那藥力逐漸發作,蕭忠極快地失去意識,想呼救也無法出聲,就這般悄然死在水中。


    這青花毒,顧名思義,有一個最大的特征,就是中毒者的內髒會變成青色,尤其是胃。


    起初這行凶者的目標是睿親王,倘若睿親王被毒發身亡,兩國當然便會立刻交惡,遼人也絕對不會將睿親王交給大舜人來“驗屍”。


    但是偏偏這塊肉給蕭忠吞了,這凶手自然也風聞大舜刑官的厲害,生恐舜國的人插手,立刻發現真相,禍及自身。


    故而才鋌而走險,借著前去救援蕭忠的機會,順勢用彎刀刺入,將他內髒毀損,且又是因在水中,自然無處找尋,毀屍滅跡,簡直天衣無縫。


    誰知當時蕭忠的胃被切碎,裏頭的獐子肉便隨之散落,湖水中的魚兒吃了後中毒浮了上來,又被岸上的鳥兒把魚吃了,同樣毒發倒斃。


    幸而白樘聽了季陶然一句話,觸動所思,隻是他尚有些不敢認準,便特叫雲鬟來印證,果然從魚、鳥身上找出線索。


    如此迂回曲折,取證之法又這般怪異,也算是自古以來絕無僅有的一宗案例了。


    這一切整理妥當之後,已經入夜。


    事不宜遲,為防備那凶手再此下手,便叫人傳睿親王一行人前來刑部。


    睿親王聽了所說,皺眉道:“青花?”其他遼人也都色變,卻不敢叫嚷,隻是竊竊私語。


    白樘道:“那日在湖畔,是誰人將肉獻給殿下的?”


    那矮胖將軍跳起來道:“是蕭忠!”


    睿親王點頭,卻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兩班部屬,白樘見他神情不對,便暫且不言。


    果然,睿親王端詳了片刻,忽然道:“我記得當時,是有個人將烤好的肉切開,由蕭忠轉送給我的。”


    白樘道:“人可在場?”


    睿親王搖頭道:“不在場,那日馬車忽然炸裂,他受了傷,如今還在驛館裏頭養傷呢。”


    睿親王身邊的幾個越發震驚,紛紛道:“殿下說的,可是……耶律齊?”


    當即叫巽風帶人前去驛館,尋到內房,卻發現屋內空空如也,那人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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