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利天笑道:“我聽聞趙黼跟謝主事之間關係非同一般……難道竟是真的?”


    若此事放在以前,雲鬟聽了這句,隻怕要“不笑而過”,可此刻聽了,刹那,無端竟想起昨夜“糊裏糊塗”中寫得那一首詩經。


    頓時身上竟愧熱起來,蕭利天眼神何其厲害,早看的明白,嘖道:“喲,看樣子是給我說中了?怪不得皇太孫這把年紀了,尚未娶親,又有那許多傳聞……”


    雲鬟被這一句,頓時又想起那天被趙黼拉入東宮,改換女裝,陰差陽錯聽見太子妃的那番訓斥。


    不知怎地,心中怒意竟有些壓不住,便轉頭看著睿親王,道:“親王殿下的小楷是極好的,那不知……殿下的正楷寫得如何?”


    睿親王微怔:“這是何意?”旋即像是想到什麽,臉上笑意有些收斂。


    雲鬟卻冷然一笑,道:“都說親王殿下博學多才,倒是沒聽說,殿下雙手雙書的本事也是過人一等。”


    睿親王眉尖一動:“你說什麽?”這會兒,卻沒了先前的輕佻,口吻裏多了幾許肅然。


    雲鬟道:“我是說,不知親王殿下,有沒有興趣用正楷寫‘人在相府’四個字,給我等觀摩賞鑒?”


    睿親王的表情,就仿佛當場吞了一個毛栗子般,然後,雙眼卻有些眯起。


    他驀地上前一步,刹那間,身上竟透出難以掩藏的殺氣。


    蕭利天向來都笑眯眯地,與人為善似的,如今笑意全無,如同一隻褪下了無害偽裝的狼。


    他盯著雲鬟,眼神變化不定,卻仿佛野獸在思量要不要即刻捕食。


    引發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雲鬟的這一番話。


    也從而驗證了她所說的……是真無誤。


    雲鬟將經過跟白樘稟過,又道:“我察覺之後,本不想打草驚蛇,想先稟告尚書再做計較,隻是他、他著實……”


    睿親王的嘴實在有些太輕賤,戳的又都是雲鬟的不可忍,因此竟未曾克製,當場將他揭穿出來。


    雲鬟將一切供認不諱後,本以為白樘會責詰幾句,誰知他竟沉默,反叫她心中更沒有底兒。


    正惴惴等待,白樘道:“怪道睿親王匆匆而去,隻怕不知何以應對。”


    雲鬟道:“是我一時性急了。”


    白樘看了她半晌,將手中的竹簡放回桌上,道:“事已至此,追悔無用。既然這竹簡是睿親王手書,那麽那夜,跟緹騎混戰的蒙麵人,極有可能也是遼人。隻不過,他們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隻是單純地挑起皇太孫跟丞相之爭麽?”


    雲鬟道:“既然說他們想搶杜先生,隻怕仍是為了杜先生。”


    白樘點頭:“說的是。”他垂眸盯著那“人在相府”四個字,心中飛快梳理了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有了一個雛形。


    ——杜雲鶴必然是在丞相府,沈相想要從他口中得知一件“極要緊”的事。然而這消息卻給蕭利天知道了。


    但是睿親王雖然知道,卻因為相府防備森嚴,他自然無計可施,正趙黼在尋找杜雲鶴,故而蕭利天傳信給趙黼。


    可他的本意並不知是讓趙黼跟沈正引起衝突,隻怕“杜雲鶴”才是他所欲的。


    當時趙黼來請白樘同去相府的時候,正好杜雲鶴被人用馬車偷運。


    這時機趕得極其微妙。


    故而白樘推測,是有人——多半也是蕭利天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通知了沈正引,說趙黼跟白樘將到,這是“敲山震虎”之計策。


    沈正引自然知道趙黼跟白樘兩人的性情,生恐擋不住,所以逼得叫人把杜雲鶴運出府中。


    ——這裏有個關鍵:本來沈正引可以殺死杜雲鶴,但竟然仍留杜雲鶴一口氣,甚至冒險也要將他繼續藏匿起來,可見沈正引想從杜雲鶴身上得知的、不管是什麽,一定是驚天之密。


    蕭利天派人兩頭送信挑撥的時候,就安排了人在沈府之外盯著,見果然“敲山震虎”起了效果,當即要將杜雲鶴順勢搶走!


    豈料趙黼並不是他想象中的衝動之輩,早安排了人前來,因此,當時的情形是:蕭利天的人馬,沈府的人馬,以及鎮撫司的緹騎,三方混戰。


    白樘凝眉沉思,雲鬟看了出來,不敢出言相擾。


    一刻鍾左右,白樘方抬頭看她,道:“無事了,你且去罷。”


    雲鬟拱手,將退之時,忽地想起先前白樘去相府的事,便問道:“尚書,不知今日又是出了何事,可已經妥帖解決了麽?”


    白樘道:“是禁軍的王書悅被相爺請去,不知怎地竟……自殘傷了。”


    雲鬟忍不住驚詫:“自殘?”


    白樘道:“的確是自殘,已經證實無誤,相府之人跟王書悅本人都是如此說法。”


    雲鬟隻覺匪夷所思:“那麽皇太孫……”


    白樘道:“他已經帶了王書悅返回鎮撫司。”


    雲鬟見他輕描淡寫,顯然無事,便略鬆了口氣。


    白樘瞥她兩眼,忽地說道:“以後行事且要謹慎,蕭利天絕非表麵看來這般,今日是在刑部,他大概不敢輕舉妄動,若是在外頭……你當他會善罷甘休麽?”


    雲鬟才放鬆下來,驀地聽他沉聲說了這兩句,忙道:“是,我知錯了。”


    見她緩緩退出,白樘方皺皺眉,眼中透出幾分極罕見的惱悔之意。


    這日,靜王殿下來至東宮,拜見太子。


    趙莊接了他,知道他的來意,便道:“你可也是為了今日的事而來?”


    靜王道:“是,我聽說後,甚是不安……到底是怎麽了?外頭竟沸沸揚揚的,說什麽的都也有。”


    趙莊道:“你不必驚,此事黼兒也不曾跟我細說,我問他,他隻說一點意外,叫我放心而已。你來了就好了,也許他會跟你說。”


    靜王苦笑:“太子說哪裏話,黼兒連您都不說,怎會跟我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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