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利天道:“這個,是有個人以前教我的,她臨別之際,便給我吹奏了這一曲,是我聽她所吹的最後一曲了。”


    此刻,蕭利天麵上透出些悵惘之意,原本鷹隼似的雙眼,竟隱約有些不易察覺的紅。


    雖然知道不該問,但是雲鬟仍忍不住道:“此人,是誰?”


    蕭利天籲了聲,卻並不回答。


    他將那骨笛把玩了會兒,複放進胸前,又整理了一下袍擺,才慢慢地道:“昨兒……謝主事可出門了不曾?”


    雲鬟道:“殿下如何問起這個?”


    蕭利天笑笑,抬眸看向他:“隻因昨兒在路上,無意中看見……皇太孫殿下跟一名女子,光天化日竟行那驚世駭俗之舉……”


    雲鬟眸色微動。


    拖賴她打小兒便是這個冷淡清和、喜怒不顯的性子,便仍平靜默然地看著蕭利天。


    蕭利天正盯著,誰知卻見如此,便複含笑道:“說來巧的很,那名女子……生得竟然跟謝主事,甚是想象,甚至……宛如一個人似的,可知當時我在場瞧著,還以為就是謝主事了?”


    蕭利天想到昨日那一場,此刻心中仍覺駭然驚心。


    大遼的民風原本比舜要開明些,然而似這樣的綺烈旖麗的場麵,卻著實是連無所不知、見多識廣的蕭利天頭一次見。


    當時他在人群中,幾乎就忍不住上前去辨明真假,卻又無法動彈。


    在他周圍,原本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們都在議論紛紛。


    原來有人認出了救人者乃是皇太孫趙黼,一個個驚愕之餘,歡欣鼓舞,似要頂禮膜拜。


    誰知下一刻,卻齊齊目睹了那破俗驚世的一幕……


    蕭利天仍清楚記得,當時那刹那,長街上眾人不約而同地失去聲響……似天地間,隻有風悄然拂過,以及不遠處樓裏火猶著的劈裏啪啦聲音。


    直到趙黼把人抱了,跳上馬車離去,滿街上目睹此情的人,都宛若泥雕木塑般,無法動彈。


    而那無人理會的著火的樓,樓層宛若一張大嘴,正不甘寂寞似的往外吐著黑煙。


    此即聽了蕭利天所說,雲鬟卻依舊泰然自若般,道:“世間相似之人千千萬萬,又何足為奇?是了,親王難道不知,曾經東宮裏便有個跟謝某甚是相似的女子。”


    可雖極為鎮定,那白皙的臉孔上,卻早浮現出一抹很淡地暈紅。


    蕭利天道:“這個我自然也聽說過。”他微微躊躇,麵孔上露出狐狸般的笑意:“謝主事可還記得上回那竹簡之事?”


    雲鬟道:“自是記得,不知殿下因何又提起來?”


    蕭利天歎道:“我昨兒見那女子,對她印象深刻,念念不忘。而人在緊急關頭,總會情不自禁做出下意識的動作來,故而我有個法子可以分辨,謝主事到底……”


    雲鬟冷眼相看,卻見睿親王起身,一步步走到跟前兒。


    雲鬟皺眉:“殿下?”


    蕭利天絲毫不為所動,他若再走一步,必然便靠到雲鬟身上了。


    雲鬟隻得後退,蕭利天複進逼一步,雲鬟忍無可忍:“睿親王!”


    蕭利天好整以暇地垂眸相看,低低笑道:“謝主事怕什麽?都是男子,這又有什麽可避忌的?本王又不會吃了你。”


    再往後退,便到書櫃了,雲鬟咬牙道:“親王,請你自重。”


    蕭利天舉手在她腰間輕輕一攬,因是在府內,並不出去,故而雲鬟也並不似平日那樣“裝備整齊”,腰間未曾纏扮起來。


    蕭利天嘖嘖道:“難以想象,謝主事的腰竟這般細?隻怕比個女子都不換。”


    雲鬟臉色發白,因動了怒,心跳得又快又重。


    蕭利天近距離細看,見螓首蛾眉,宛然生輝。


    因慍怒的緣故,原本清寂的雙眸中似隱隱地有兩團火,流光宛轉,似冰火交撞,叫人目眩神迷。


    蕭利天望著,竟喃喃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謝主事,你究竟是在男扮女裝呢,還是女扮男裝?”


    雲鬟隻覺著自己的心幾乎按捺不住,要跳裂似的,手動了動,卻又死死握緊。


    隻是倉皇之中,不知為何,眼前竟生出幻覺似的。


    卻仍是那日,她隨著白樘進宮麵聖,那時候蕭利天跟趙世對弈……


    雲鬟怔住,再定睛細看。


    卻似時光回溯,倒轉而行——睿親王輕蔑地笑,趙世叫她恢複棋局,地上那些拂亂的棋子重新跳回了棋盤上。


    趙世縮手,尚未下那棋子。


    可原本在他袖口沾著的那種子竟也不見。


    雲鬟屏住呼吸,目光轉動。


    時光再度定格的時候,卻又成了正常而行。


    是蕭利天微微垂首,落下一子。


    隨著他一笑之間,發端有什麽東西滾落下來,滑到棋盤邊兒上。


    正趙世握著袖子來填棋子,那繡金線葳蕤的袖口在邊上一掃……


    原來,如此。


    現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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