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因她的身份曝露,雲鬟從監察院大牢回到宮中,無暇出來查看……隻是暗中自忖,若是府中的人得知消息,或者畏禍,或者有別的輕慢想法,走了亦是有的。


    故而雲鬟怕府中冷清,便想趁此機會回來,叫曉晴索性離開京中,返回南邊兒去,更免得以後再生事端的時候牽連入內。


    誰知回到謝府,卻發現府中眾人竟然都在。


    不管是外頭的老門公,小廝,裏頭的粗使丫頭,廚娘們,竟全數都在,比平日裏仔細約束都來的整齊,見她回來,驚喜交加,都忙行禮。


    曉晴從裏頭飛跑出來,兩隻眼睛已哭的紅腫,看不出本來麵目。


    也不顧體統,眾目睽睽下,用力一把將人抱緊,放聲大哭起來。


    其他眾婢女婆子們,不由也落下淚來。


    雲鬟安撫幾句,拉了曉晴入內,道:“我好端端地在,又哭什麽?”


    曉晴抽泣道:“可知先前人在牢裏,後來又進了深宮,外頭的傳言一天一個樣兒,說什麽的都有……”卻忙又打住,不肯細細告訴。免得雲鬟聽了不受用。


    原來這幾日,京內的流言飛舞,甚囂塵上。


    一個女子竟成為刑部主事,且屢破奇案,真是曠古絕今的一件大奇事。且又近年下,那有的沒的,真真假假的,憑空臆測的,一湧而出。


    有人說“謝鳳”因得罪了皇帝,已經被悄悄地處置了,所以從未露麵。


    也有人說因皇帝喜歡,所以收在宮內,囚為禁臠。


    還有人說她仍在監察院大牢裏受盡各種酷刑的……


    除了這些,更有一種離奇說法,傳說是刑部尚書白樘,拚死在朝堂上力保雲鬟,甚至不惜以丟官罷職為代價。


    而且這其中,卻藏有一種不為人知的隱秘。


    曉晴等又不知真相,被那些傳言唬的夠嗆。曉晴哽咽道:“多虧、先前白尚書叫我們安心守著等候,季大人又來過幾回,不然的話……”


    雲鬟見她果然嚇呆了,安撫了兩句,便道:“聖上是個明君,不會為難我。隻是大概我仍要在宮內多住些時日,這是好事。不必擔心。唯有一件,我在宮內妥當,卻隻掛心你們在外頭,待會兒我去後,你便打發了眾人,多給他們發些銀兩,然後你便收拾細軟,自回南邊兒去。”


    曉晴愣愣:“回南邊?如果真的無礙,為何要打發了我們?”


    雲鬟道:“隻是為了讓我安心罷了。你且聽話。”


    曉晴睜大雙眼,看了雲鬟半晌,終於擦了擦淚,低頭默默說道:“我明白了,我聽姑娘的就是了。”


    雲鬟見她答應的有些倉促,正要再叮囑幾句,外頭道:“季大人、白大人來了。”


    自從雲鬟入了監察院,眾相識相交裏,季陶然同清輝兩個最為不同,自然尤其焦心,兩人各行其是,不停為之奔走。


    那日朝堂上群臣求情,一來是因雲鬟昔日破案之故,夏朗俊跟隋超自不必提,楊禦史感念她壽包案解困,至於蘇學士,則是昔日邱老先生的門生——正是會稽戒珠寺案中涉及的那位;小林國公的夫人袁錦,卻是鄜州裏惡鬼索命案袁先生的女兒……這許多人念及舊情,自然非同小可。


    二來,其他的臣子,卻曾被人說動過,除了夏朗俊相識的,也有季陶然,白清輝,張振等的交好,早就被他們遊說勸過,有人本不敢涉足,然而朝堂上見白樘帶頭,自然就一呼百應起來,才形成那種仿佛“眾誌成城”似的場麵,讓趙世也為之動容。


    曉晴見他們來到,知道有事商議,借口備茶退了出來。


    因皇帝隻給了兩個時辰,如今眼見將到了回宮的時間,雲鬟便長話短說,將今時今日的情形,報喜不報憂地說了一遍,省得他們再為自己操心。


    百忙中,又想起一件兒,卻正是顧芍跟可繁那情形,然而見清輝並沒什麽似的,雲鬟心頭顧忌,便也未曾提起。


    季陶然親眼見了她,安心不少,不禁歎道:“你在宮內倒也好,至少聽見的是非要少些。”


    清輝咳嗽了聲,引開話題:“近來我覺著朝廷內的氛圍有些古怪,就算你在宮內,也自當留心。”


    這話季陶然也才是第一次聽見,因問道:“你說什麽古怪?”


    雲鬟也望著清輝,清輝道:“我說不上來,隻是覺著眼前的局麵,仿佛……就如同此刻的天色,陰沉沉地,叫人不受用,不過有道是物極必反,想來至於最陰悶無法解開的地步,反而會晴光乍現。”


    季陶然道:“你的話越發深奧了,我並不懂。”


    清輝想了想,便道:“隻說一件小的,今日你我來的路上,看見什麽來著?”


    季陶然擰眉,忽地說道:“你指的總不會是靜王妃的車駕?”


    雲鬟見提起的是這個,忙問:“靜王妃的車駕如何?可是入宮?”


    白清輝道:“並不是,卻是往沈府去的。”


    雲鬟尚未開口,季陶然道:“往沈府又如何?難道不興王妃回娘家麽?”


    清輝搖頭道:“我不知道。”


    此刻,外間的宮奴便來催促。雲鬟隻得說道:“我便去了,兩下珍重。”


    兩人且說且行,隨著出府,門口相送了她離去,才也相伴離開。


    且說雲鬟乘車回宮,車內盤膝而坐,便思量謝府內清輝所說的話。


    自從趙世有意要剪除沈正引的羽翼後,從白樘開始,到恒王事發,又到靜王升為攝政王爺,這一步一步,便將沈正引龐大的黨羽順勢除去了大半兒。


    對沈相而言,原本安排侄女嫁到靜王府,仿佛是最為明智的一步棋,到如今,卻仿佛偷雞不成蝕把米。


    縱然靜王成了攝政王,他這位主婚的“嶽丈”非但並未因此而緩一口氣,境遇卻越發艱難幾分。


    靜王仿佛要向世人證明他並不是“任人唯親”的,不露痕跡間,便又除去了沈正引朝堂上的兩名左右手。


    沈正引不便對攝政王抱怨,隻暗中曾稍稍向沈舒窈說了幾句而已,想要接助王妃之力,或許規勸靜王收斂之類,畢竟乃是一家人。


    不料這位靜王妃,卻也更是個好樣的,但凡出口,必定是“叔父當忠心體國,體恤王爺心意”,或者“謀社稷不為小利,且要隱忍,必有將來”。


    連沈正引這般老練的朝臣,起初竟也被她滴水不漏的綿密說辭所唬住了,竟也信了幾分,遲遲疑疑,還指望果然相好。


    待發現雖然“隱忍”未動,處境卻越發敗壞後,沈相才後知後覺發現,靜王妃果然是個賢內助,同趙穆一同,夫唱婦隨,裏應外合,不知不覺將要把偌大的相府一脈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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