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來得及將一名來督查的管事太監的大氅扯落,也不理會對方殺豬似的尖叫,徑直在那殿前的池子裏一浸。


    飛快兜頭往身上一披,趙黼一聲不響地直衝進殿中。


    就在他徹底入內之時,耳畔聽見靜王驚慌失措:“黼兒!”


    趙黼不理,隻循聲而去。


    那聲音卻若有似無,似故意跟他玩笑,讓他幾乎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


    而眼前所見,也喚醒了他對前世那噩夢般的記憶。


    不堪回首。


    前頭的一根巨大屋梁搖搖欲墜,壓得底下柱子磚石崩塌,趙黼身上雖披著冰冷浸水的大氅,卻也無法久留,鞋底幾乎都有些黏滯。


    他屏住呼吸,竭力搜聽,終於判定方向,縱身掠了過去。


    小世子宏睿縮在一個極大的海缸裏,素日是用來放卷軸的,此刻裏頭盛著半缸水,原本冰冷的水已經溫熱了,再過一刻鍾,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小世子渾身濕透,臉通紅,正抬著頭哭的聲嘶力竭,忽然聽了動靜,小孩兒便陡然停下。


    因見趙黼披著大氅“飄然”而來,宏睿一愣之下,竟笑了起來,胖手扶著缸邊,躍躍欲試地向著他,仿佛想從海缸裏竄出來般,笑容憨態可掬,天真爛漫,十分喜人。


    趙黼見宏睿無恙,忙上前將他一把抱入懷中,同時又將有些幹了的大氅重新泡了水,便帶著宏睿沿路返回。


    正疾走中,趙黼想起件事:沈舒窈。


    趙黼看向宏睿:“你母妃呢?”


    宏睿正是呀呀學語的時候,還說不清楚,便隻“啊啊”地回答。


    事不宜遲,趙黼將他緊緊摟在懷中藏於大氅下,正往外疾走,先前那根搖搖欲墜的屋梁終於支撐不住,便垮塌下來。


    趙黼見這木梁粗壯,若在地上燒著,又阻住了前路,因此竟不肯退,隻想趕在它倒下之前搶先一步出殿。


    誰知他畢竟方才被煙火熏蒸,功力略打折扣,何況這會兒殿內的境況越發困難。正把心一橫,勉強抱著孩子欲闖關,那燃燒著的木頭偏偏跌落下來。


    雖然不曾砸中趙黼,但他因要避開木梁,被那股霸道氣浪往前一掀,趙黼身不由己騰雲駕霧而起,還不忘死死地抱著宏睿。


    但饒是用盡渾身解數,卻抵不過環境惡劣,正如地獄之中的場景,趙黼跌在地上,還要牢牢地將宏睿護在懷中,不叫火撲著,也不能磕碰著。


    在他跌地的那一瞬間,又想起前世的情形。


    那隻溫暖的手,忽然就在他自覺無能為力的時候,又出現了。


    那手溫柔地撫過臉頰,她默然凝視,麵露欣慰之色。


    趙黼並未見過蕭利海,卻能從蕭利天身上看出幾分,此刻當看見這衝著自己流露悲憫憐愛笑容的人後,便立刻知道這就是蕭利海。


    她口角微張,仿佛對他說話。


    趙黼苦笑:“難道我今日要死在這裏?”


    眼睛卻濕潤了。


    手掌摁在地上,已經有些燙人了,外頭鼓噪的聲響也全然聽不見,隻有火焰亂燒的嗶嗶撥撥聲響。


    正惘然之時,另有一道人影,卻如同火中一縷清風,無聲地旋了進來,他將趙黼用力一拉:“殿下!”


    趙黼模模糊糊抬頭看時,正認出是巽風。


    巽風將自己身上披著的那沾水的大氅給他披上,道:“殿下撐著些。”


    在巽風的相助之下,才順利逃出了火場。


    臨出門的時候趙黼回頭看了一眼,卻在那躍動的火光之中,又看見了許許多多的幻象。


    他看見蕭利海抱著繈褓,立在火焰熊熊的鳴鳳宮前,笑容明豔且溫柔。


    但同時他也看見了……在火場裏握住他的手的那個人,真正是誰。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趙黼並不知道這隻手的主人是誰,又或者根本沒有主人,這不過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


    在臨死之際的幻覺,何足為奇。


    但是現在,他已經知道了。


    那是真之又真的,也是他這一次回來大舜的原因。


    ——崔雲鬟。


    趙黼同巽風闖出之後,將小世子遞給搶上來的靜王,自己俯身狂咳。


    喉嚨裏仿佛有火冒出來,又似被煙傷著,很不舒服。


    在他身旁,靜王死死地將小世子抱入懷中,深看一眼趙黼,淚從通紅的眼中滾落出來,卻無法言語。


    趙黼本要問巽風如何會在這裏,但隻要細想,就知道巽風必然是奉了白樘的意思。


    於是索性不多言。


    劫後餘生,此刻他最想見的,竟仍是她。


    誰知卻又看見那樣一幕。


    動作不由略粗幾分。


    雲鬟渾身戰栗,低呼這聲傳入趙黼的耳中,卻更叫他情難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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