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進門之時,就見清輝身邊兒亦跟著個少年,著青布衣裳,梳著雙丫髻,看著似是個書童跟班的打扮,然而鵝蛋圓臉,臉頰紅潤,雙眼烏溜溜地盯著她,目不轉睛地隻顧打量。


    雲鬟自己是扮男裝慣了的,隻一眼便看破這“少年”乃是個女娃兒。


    隻是倒也稀奇,再想不通清輝身邊兒怎會跟著這樣一個姿色不俗的少女的。


    清輝也發現了雲鬟注意到身邊的人,便回頭對那女孩兒:“小鳳,你到外頭去自在玩耍,隻不可走出這庭院。”


    這叫小鳳的女娃兒聞聽,大眼睛裏透出幾分委屈之意,卻也不敢如何,便答應著而去,臨出門前,兀自依依不舍地回頭,又深深地盯了雲鬟一眼。


    等她出門,雲鬟方笑問:“這位是何人?我從來未曾見過?”


    清輝也才帶笑回答道:“這麽說,殿下也未曾跟你說了?”


    雲鬟聽說的有內情,問道:“跟他有關?”


    清輝點頭道:“先前無端端的,叫人把這個孩子送到我身邊,說讓我好生帶著,我不知如何,又因殿下才回來事多,不敢煩擾,便隻得從命,誰知到此刻還不曾來帶回。”


    原來這跟隨清輝身邊兒的,不是別人,卻是蕭天鳳。


    先前天鳳自打跟隨趙黼回到京中,趙黼因諸事繁忙,顧不上她,隻安排兩個侍衛好生把她看在客棧內。


    天鳳畢竟乃是遼國郡主,身份非同一般,趙黼也不願這個跟自己有著淡薄血緣關係的表妹有個萬一。


    若天鳳待他隻是親戚之意,留在身邊倒也罷了,偏又了解天鳳之心,何況之前還有阿鬱一節。


    近水樓台,瓜田李下,他雖然身端影正,卻耐不住別人心邪。


    趙黼是個心眼最多的,應付桃花的手段自也一流,先前有個張可繁“珠玉在前”,仍是給他輕輕鬆鬆禍水東引。


    先前蔣勳在宮內不慎被趙黼所傷後,可繁越發明了心意,隻因當時京內事多,趙黼又出了事,兩人無心談論私情。


    後雖然因顧芍一事,又生出些許波折,但畢竟有驚無險。


    近來年下,趙黼又正了身份,張可繁一力攛掇,蔣勳鼓起勇氣,請了厲統領跟白樘為他的保山。


    張將軍見如此陣仗,縱不樂意也要欣然從之,何況早也從夫人口中知道可繁心許了蔣勳。


    這一件兒,算來卻也是趙黼引出的大好姻緣。


    故而對待天鳳上,趙黼便故技重施,他想把天鳳安置在個妥當之處,讓可靠的人看顧。


    思來想去,竟沒有人比白清輝更可靠妥當了。


    當然,硬把人扔給清輝,趙黼也是有些許私心的……


    聽清輝說罷,雲鬟心中想了會兒,便不論此情,隻道:“你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


    清輝見她盛裝麗容,又想到很快便是婚期,便將來意壓下,隻說道:“並沒別情,隻是這小鳳每每問我有關你的話,還時常打聽我們在南邊兒的事,又催我來找你,我也不知她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何況也的確有些日子不曾見你了,便索性來走一趟。”


    雲鬟早看出清輝欲言又止之意,正要再問,清輝卻隱隱歎息道:“以後……大婚之後,隻怕越發不能相見了。”


    雲鬟心中一動,想到方才內室嬤嬤們的勸阻,橫生一股悶意。


    正此刻,阿喜從外忙忙進來,稟告道:“主子,外頭來了人……是,是崔侯府的人!”


    雲鬟道:“是侯爺還是小將軍?”


    阿喜的頭搖的如撥浪鼓:“是崔老夫人!”


    自從賜婚的消息傳遍京內,有許多人坐不住了,其中最如坐針氈的,自然正是崔侯府中人。


    對崔老夫人來說,心情可謂油煎火灼一般。


    當初因崔印擅自同僻遠縣城的謝府定親,崔老夫人大為不樂,加上謝氏從不善於逢迎手腕,故而在老夫人跟前兒更加不得歡心,早在鴛鴦殺案件發生之前,老夫人已經百般挑剔,後來終於得了個絕佳機會,才一償所願。


    偏雲鬟打小兒的性情等,也頗類謝氏,崔老夫人心中暗暗不喜。


    後來縱然雲鬟回京,老夫人想到謝氏,就如看見眼中釘。


    雲鬟“投水”後,在她看來是極小的一件事,不料又因趙黼之故驚動聖上,差點給崔府惹一場無妄之災,老夫人受驚,背地裏也曾狠狠罵過幾句:“那丫頭看著就是個薄命相,死就死罷了,偏又連累。”


    誰知道雲鬟偏歪打正著走上仕途一路,崔老夫人得知真相後,更是天也塌了,驚怒交加,厥了過去。


    她自然恨不得把雲鬟剝皮抽筋,在雲鬟被下獄後,又念了幾百聲稱願,隻盼休要連累侯府。


    那日在府內相見,本想以家長之威壓住雲鬟,誰知今日的女孩兒,並不似昔日那個隻會低眉順眼的女孩兒了,短短幾句話,又把老夫人氣得幾乎吐血。


    雖然趙世將雲鬟留在宮中,對老夫人而言,仍覺著崔雲鬟是必死的,畢竟她女扮男裝,在朝為官,做出如此破格之舉,簡直驚世駭俗,又怎能容於世間,遲早晚要獲罪的。


    若非崔印堅持,崔承反抗,老夫人早督促崔印解除同雲鬟的父女關係、將雲鬟從崔家的家譜中除名了。


    一直到賜婚的聖旨下,崔老夫人才仿佛被一聲驚雷炸醒,整個人魂飛魄喪。


    若趙世隻赦了雲鬟的罪,老太太隻怕仍還心安理得地在侯府內等雲鬟過去跪拜,畢竟在她心目中,這女孩兒大逆不道,驚世破格,雖被免除死罪,仍被世俗不容。


    但隻要沒削除她的名,她就仍是崔家的人,仍是要回來叩頭請罪的,到時候不愁沒拿捏她的時候。


    再想不到,旨意之下,這本來看似無依無靠大逆不道的女孩兒,竟成了當朝太子妃……


    消息靈通之人早就知曉,如今皇帝年高,身子孱弱,早有退位之意,若當初先太子未“病故”,此刻隻怕已經換了新帝了。


    如今先太子去了半年,便又忙著正趙黼身份冊立太子,且又急急地定了婚期,可見皇帝是個趕早兒的心意。


    若當初不是那樣逞強,早點兒把崔雲鬟認了回來,此刻又怎麽會是這樣兩難的境地?崔侯府出了一個太子妃……或許很快就是皇後娘娘,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何況自打聖旨下後,有幾個素來跟侯府冷冷淡淡的高門大宦的命婦們,也肯屈尊降貴地過來探看,因見雲鬟果然不在侯府,這些人何等厲害,一個個都看出端倪。


    老夫人應對間,尷尬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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