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一個妖冒這麽大的風險進入大雄寶殿,就為了扔進去一根簽子,然後看笑話嗎?想到這裏,大方丈也顧不得錦衣衛就在門口注目,自己三步並作兩步,踩著觀音托著玉淨瓶的手,翻身探視天鼎之內。


    沒錯的,裏麵借著燭光,可以清楚的看到,橫七豎八的都是自己昨天放進去的“天下大吉”的簽子。


    見了鬼了……大方丈趴在天鼎之上,頭上的冷汗開始流下來。因為他意識到了,就算是真的不知道什麽原因,裏麵多了一這根“極凶”的簽子,但是為什麽就在今天,自己搖出來了呢?


    難道真不成,是天鼎顯靈了?


    難道真的是……


    錦衣衛在門口看著大方丈上躥下跳不明所以,以為高僧被嚇得走火入魔了,於是清清喉嚨,勉強喊道:“大師……”


    “趕緊去稟報皇上。”大方丈終於開了口:“要出事,要出大事!”


    己時,皇宮內。


    宮裏麵的小太監們都嘖嘖稱奇:平日裏,是見不到這麽多禦林軍和錦衣衛的;昨日剛剛聽說皇上喜得龍子,今日裏本來還期盼著賞錢,未曾想到賞銀沒見著,倒憑空多了這麽些個兵將。


    “小太子剛剛出生,倒也不怕衝了皇宮之內的和氣!”太監們忍不住牢騷幾句,但是被幾名帶刀侍衛瞪上一眼,就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皇宮內,此時已經被禦林軍從外圍團團圍住;各個出入口,都由錦衣衛重重把守;就連宮殿之頂,也蟄伏著二十多名大內密探。


    而此時,皇帝正在太宮之內祭祖,予以慰告上蒼今天喜得龍子。靈牌所在的靈虛宮的四麵牆壁上,鑲嵌著往日裏所抽的平安簽。和門外近在咫尺的兵荒馬亂不同,這裏麵依舊樂享太平。而今日跪在門口的不僅僅是負責傳簽的錦衣衛統領,還有當朝國師。兩人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隻能捧著大凶的竹簽,被兩名大內密探緊緊按住跪在地上,抖得像篩糠一樣。


    “傳旨。”皇帝在香爐裏插上了手裏剛剛點燃的千年香,一股溫和平靜之意四散飄開:“淨通寺大方丈屍位素餐,賜淩遲。淨通寺眾僧護國不利,但念得彼日裏詠頌經書有功,賜全屍。另,即刻選舉國內高僧入住淨通寺,接任方丈一職,為國祈福。”


    外麵有人得令,匆忙地跑了出去。國師聽完聖旨已經幾近昏倒,而地上跪著的錦衣衛統領好歹也是武將,若不是咬緊了牙關,恐怕此時已經要失禁了。


    皇帝走了出來,輕描淡寫地接過竹簽,並沒有頃刻間龍顏大怒;相反,皇帝似乎還帶著幾分興趣。


    “起來吧,與兩位愛卿無關。”皇帝說道。


    兩人隻是口稱罪該萬死,卻依舊沒有起來。


    “大方丈殉死之前,可有什麽口信?”皇帝問道,轉身帶著竹簡走進了靈虛宮;雖然這不是一根平安簽,但是皇帝照例找了一個位置,放下了這根禍源。


    “天地祥和……不似是天災人禍……”國師似乎找到了一線生機,匆忙說道:“大方丈之前已經入禪請神,說怕是有人要對皇上龍體不利。”


    “那麽說,是刺客。”皇帝聳聳肩,不以為然:“怪不得整個京城的兵馬都被調過來了。”


    說著,皇帝放眼遠眺:“滿城盡是精兵強將,如諾真有謀反之人,也如同螳臂當車……何以來大凶之兆……?況且,近幾年內,雖然天下歸心,但是東瀛、南苗、西蠻、北山,各個都有窺探中原之意,刺客之事雖未曾聲張,但是也有過那麽幾次。隻不過,每日隻要取得平安簽,朕必會化險為夷、逢凶化吉。今日之事……”


    說著,皇帝頓了頓。


    隻是,沒有人敢接這個話茬。


    “罷了,諒你們也沒人敢說。”皇帝依舊一臉事不關己:“昨日得了太子,今日天鼎就賜我大凶之兆,很難讓人覺得沒有關聯。你們一定有人猜測,昨日的太子,就是凶兆之源……”


    “這……”國師終於接住了話茬:“這無從說起啊……皇上乃是天子,天子所誕龍種,乃是我朝臣民所幸,保我江山可傳千秋萬代,實乃天下大吉……”


    “囉裏囉嗦的。”皇帝打斷了國師的一頓溜須拍馬,嚇得國師不再開口:“總之,你能保證,太子和大凶之事無關嗎?”


    國師思忖良久,隻能跪在地上,不敢再有絲毫表態。


    “傳旨。”皇帝拍了拍身上的香灰,看來是準備起駕回宮了:“昨日太子,即刻投入永生井,不納入族譜;誕下太子的嬪妃,剁為肉泥,做長善包子分送給貧苦百姓。另外……”皇上頓了頓,轉過身繼續吩咐道:“令禦膳房準備點開胃的點心,朕有點餓了。”


    皇宮之內,如同往日一般平靜,除了一兩聲不會被人聽到的慘叫之外,流水般的到了夜晚。似乎大凶之兆隻是一個假象,今天又會是一個平安的日子。


    今日本來是十五,月圓得如此好看。本來準備的賞月大會,也無疾而終。宵禁提前了不少,剛剛入夜就已經聽不到什麽喧嘩之聲,隻有幾聲蟬鳴,不遠不近。


    而皇帝此時並沒有入寢,依舊在書房裏批著奏折。拋開近日裏國務繁忙以外,皇帝其實也很想親眼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刺客,能讓天鼎給出“大凶”這樣可以撼動大明江山根基的預示。


    整個皇宮內燈火通明,能點起來的燈籠已經全部掛上了,加上月色正佳,整個京城之內簡直恍如白晝。


    夜入三分,皇帝終於起身挪步走至書房門口;旁邊的太監急忙遞過茶盞。皇帝接過來抿了一口,抬頭看著月亮,不由得帶著幾分遺憾:“多好的月色,何來大凶之……”


    梆子響了一聲,緊接著,是有人嘶聲裂肺的高喊:“有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本來靜如死水的皇宮突然間人聲鼎沸,喝叫聲之中伴隨著各種兵刃出鞘的利響。書房裏去取外衣的太監連滾帶爬到了皇帝腳邊,驚慌不已:“聖上,有刺客,您還是……”


    皇帝笑了笑,並未理會:“看不見的刀劍才有危險。既然已經發現了刺客,還有什麽擔心的?朕就是在想,這刺客到底是人是妖,竟然可以闖入宮中才被侍衛發現……”


    平時口齒伶俐的太監卻沒有應聲附和;皇帝轉頭,發現太監已經丟了魂似得跌坐在地上,不禁皺眉:“朕不是說了嗎,有什麽擔心的,竟然失了體統……”


    皇帝沒有說下去,因為發現太監似乎並沒有在聽自己說話;太監麵前抬起手,指著外麵——確切的說,是指著天空的方向。皇帝回身,抬頭望去……


    月色真好啊。


    正是因為明月當空,才能清楚地看到,有數個身影從天空之中不斷落下。同時,細細聆聽的話,能夠耳聞什麽東西摔在地上發出的悶響。


    而守衛皇宮的禁軍,此時也已經方寸大亂。天空之中確實有人在落下來;一開始,幾個禁軍教頭還以為是有高手騰空而至,急忙喚來了大批的弓箭手嚴陣以待。看得出那些個在高空之中的家夥起碼離地幾十丈,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家不免緊張。奇怪的是,身影落在地上,就如同不會輕功的普通百姓一般,摔得四分五裂化為肉泥,而這一幕不斷重複,一時間皇宮之內墜落的屍體比比皆是。


    幾個教頭顧不得管那麽多,一馬當先衝了上去,卻又被一陣惡臭頂了回來。細細望去,幾個人這才發現,那些個跌落的所謂“刺客”,死因似乎並不是因為高空墜落,而是……


    在跌落之前,這些所謂的刺客,已經是屍體了。


    這些屍體腐爛不堪爬滿了蛆蟲,骨肉幾乎已經被啃噬殆盡,看來就像是已經埋掉數年,最近才被人挖出來一樣令人作嘔。特有的屍臭越發濃厚,仿佛要遮天蔽月一樣,在皇宮之中久久不肯散去。


    這並不是幻覺,月亮似乎真的在消失。


    埋伏的弓箭手鎖定了目標;不,準確的說,是鎖定了目標的方向:敵人必在半空——舉眉,上箭,挽弓——然後一個個又由於驚訝與恐懼,緩緩鬆了弓弦,做不得半點聲響。


    越來越多的屍體落下,越來越多的人抬頭,而本來人聲鼎沸的皇宮,卻越來越安靜。


    半空之中,憑空裏懸一柄巨大的黑影,正在緩緩落下。是的,乍看起來,這柄天空落下之物好似一根棍子;唯一的不同在於,借著月光細看之後就會發現,這根如同月亮般粗細的棍子,是由無數腐屍密密麻麻交錯、纏繞而成型,看起來格外瘮人……


    簡直就像是一根爬滿了螞蟻的糖棍一樣。


    而三三兩兩墜落的屍體,就如同夏日裏滴落的雨水一般,點點滴滴的將整個世界的不詳傾瀉而下,令人覺得每次呼吸吐納恍如寒冬,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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