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出口,李晉先緊張了幾分,忙看向李棠的臉色,生怕她拔出錦繡蟬翼刀來。


    李棠卻沒有拔刀,隻是冷笑一聲,臉上的表情一半是惱怒,一半還有點傷心:“那家人既然那麽好,讓我哥哥自己嫁去好了。你們三個非要我回去就把我綁回去吧,吳承恩,你的箱子裏有沒有繩子?扔一根過來!”


    “不敢不敢……”三仙的頭一個比一個低,話卻都是搶著說出來的。


    “你們三個閉嘴吧!還嫌惹的事不夠大嗎。”李晉看到李棠傷心的模樣,心中十分不忍,忙喝住“地三鮮”不要再說下去。


    “地三鮮”雖然都是低著頭,但是三個家夥的尾巴互相碰了碰,算是交流了一下想法。這羊力其實也算是三仙之中最聰慧的一個,知道李棠的身份畢竟貴為少主,如果她真的賭氣不肯跟著回去,那虎力、鹿力和自己還真就未必有辦法。


    畢竟投鼠忌器這個道理,羊力還是能明白的——


    李家一向是賞罰分明。他們三個如果硬是綁了李棠回去,那帶回少主這件事自然是要賞,除了主上賜下榮華富貴之外,說不定還能連升三級。


    但是,這之前對李家少主大不敬的罪過,也得按家法來追究。按照李家的規矩,“對本家人不敬”這個罪責僅次於謀反。犯下此罪的家夥需要先關起來,不給水不給飯直到咽氣為止,然後從驅殼裏麵取出的內丹也要被磨成粉末,灑在李家的後花園裏當成肥料。


    在李家,從來沒有“功過相抵”這一說。


    “少主息怒……”那羊力思來想去,權衡一番後還是冒死開了口:“少主在外麵遊玩山水,當然也是很好的,隻是也該先回家跟主上報個平安才是。您可知道,在您失蹤的這段日子裏,家裏麵已經亂翻了天。大家都說您是被鎮邪司所挾持,為的就是以兄妹之情來牽製主上。您要是再不露麵,回頭執金吾和鎮邪司真的打起來,那這世道可就真沒太平了……”


    羊力這番話雖然仍然是在勸李棠回家,但是確實說到了李晉的心坎兒裏。眼下李家正在以少主失蹤的理由,不斷尋釁著鎮邪司那邊的麻煩,李家的執金吾們不少都是看著李棠長大的,在李棠剛剛失蹤之際,心裏自然都是焦急萬分,但是後來傳來消息,說鎮邪司綁走了小姐,執金吾們推測出李棠性命無憂之後,反而頗有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甚至……有些興奮。畢竟,好久沒打一仗了。


    兩邊雖然都是身為人臣,但是說到底這兩撥人可都不是善茬。再這麽彼此摩擦下去,朝廷和李家打起來隻是早晚的問題。


    也許依著三仙所說,李棠回家“報個平安”就能解釋清楚,免了執金吾和鎮邪司一戰,可李棠就不會有第二次逃出家門的機會了,她一定會被百倍嚴格地看管,在吉日被送到別人家成親。說起來……李晉也真是於心不忍呢。


    決不能讓李棠回去。李晉在心中暗暗地想。


    可也不能一直任她在外麵飄著,畢竟這世道凶險,而且這個書生……李晉瞥了吳承恩一眼,搖搖頭,還是不大看得上。


    兩難啊。李晉歎了口氣,捶了一下桌子,嘴裏沒頭沒腦地嘟囔道:“媽的奎木狼,要不是你迷戀於女色忘了本分,何苦弄得我們今天這樣為難!”


    話聲未落,在一旁的九劍突然劇烈咳嗽了幾聲,眼睛也微微睜開。


    “醒了醒了!哎呀這股氣總算是過去了!”吳承恩看到九劍總算是還了魂,急忙用力揉著他的胸脯幫他順氣。一邊的青玄倒是多了個心眼,急忙將杏花拉了一把,讓她避在自己身後。


    “這位先生……在下剛才好像聽你提到了一個名字。”九劍喘息半晌,勉強抬起了頭,朝著李晉望去。


    李晉嚇了一跳,急忙小聲讓那跪在地上的虎力、羊力、鹿力去房間外麵等候。畢竟九劍之前的那句“逢妖必殺”還擱在嘴邊,此時千萬不要再節外生枝才是最好。


    地三仙雖然得了命令,但是站起身來之後,不斷地瞥視著虛弱的九劍,嘴裏麵也是有些不幹不淨。


    “像這樣的,我吃過四個!”尤其是那虎力,故意大聲地念叨了一句,為的就是逼那九劍動手。一旁的鹿力使勁點頭,仿佛想證明虎力所言非虛。


    羊力倒是有幾分城府,沒有什麽出格舉動。但是他經過李晉身邊時,分明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大哥如有情況隻需擲杯為號,我們即刻殺進來”。


    李晉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隻不過,九劍似乎心神全無,並不在意那地三仙的舉動,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李晉。李晉一時間有些慌亂,不知道該怎麽接對方給的話茬,支支吾吾什麽也說不出來。


    “李晉大哥怎麽臉紅了?”躲在青玄身後的杏花探出頭來,看到李晉麵紅耳赤,十分不解地悄悄朝著身邊的吳承恩問道:“平日裏都不見他這般尷尬啊……”


    “是啊……”吳承恩也覺得蹊蹺:“李晉平日裏沒羞沒臊的,怎麽這個節骨眼上反倒是有了點小娘子欲說還休的嬌羞?”


    李晉不聽這話還好,聽完這句話,恨不能立時掀翻了桌子——當然,李晉最後的理智告訴他,千萬不可這麽做;不然桌子一翻杯子一砸,外麵的地三仙立馬就會進來攪和——說到底,這件事也難怪那九劍會刨根問底……


    “是,我剛剛提到了一個叫奎木狼的家夥。”思來想去,李晉長歎一口氣,算是正麵回答了九劍的詢問。


    屋子裏的人都注視著李晉,仿佛在等著他的進一步解釋。李晉看到吳承恩那好奇的目光,忍不住有幾分來氣:“我說,你們也算是個浪蕩江湖的漂子,奎木狼的名號都沒聽過?那你這見識也算是有夠膚淺了……”


    這吳承恩本來隻說是聽個熱鬧,沒想到反口卻被李晉嗆聲;吳承恩故作鎮定,思忖一番後假裝從容答道:“自然是聽說過,不就是……不就是,那個,哮天的相好嘛!”


    一番話沒說完,趁著眾人恍惚的空當,吳承恩匆忙移了自己眼神,暗自盯著青玄詢問,自己是不是猜得八九不離十。


    青玄隻是搖頭,歎氣。過了一會兒,青玄忍不住再次搖頭,歎氣。就連一旁的李棠,看著吳承恩的眼神也是充滿了鄙夷。


    “不知道你就別信口開河,反倒是叫我們看了笑話。”李棠不輕不重丟下一句。


    那九劍倒是幾乎笑了一聲,雖然很快就被自己的咳嗽壓了下去:“這位公子,那奎木狼,曾經是我二十八宿中的一員。”


    “曾經。”青玄敏感地捕捉到了九劍話裏麵的信息,情不自禁重複了一遍。


    ☆、第二十七章 私奔(下)


    九劍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示意吳承恩不需再幫著自己順氣了:“是的。按道理來說,二十八宿每個人的名頭,都是一輩子的擔當。至於那奎木狼,不,現在不能叫他奎木狼了……說來丟臉,他是我們的第一個叛徒。”


    家醜不可外揚。此言一出,九劍的聲音似乎帶了幾分羞愧。


    “能想象得出。”吳承恩倒是在一邊點頭,跟杏花小聲說道:“聽這名字,就知道他不是什麽正經人。還什麽狼……”


    “不瞞諸位。”九劍平複了一番心情後,重新開口:“在下此次來這南疆,正是公務在身,奉命捉拿那叛徒歸案。隻是皇上英明,疆土甚廣。在下實在是找不到關於此人的線索……剛才聽閣下的意思,似乎是有什麽消息。如果方便的話……可否坦誠相告呢?”


    九劍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摸索到了床邊上自己的那把雨傘。看到他這個動作,青玄和吳承恩不禁有些緊張:看來,這九劍如果得不到李晉的答案,就要來硬的了。


    “你倒是光明磊落,佩服。”李晉顯然也是注意到了對方的舉動,隻是心中並不在意:“但是我先告訴你啊,你現在的身子很弱,之前你在那個葫蘆裏麵估計沒少折騰。現在你要是動手的話,說不定會……”


    其實,並不需要李晉刻意提醒;拎起自己兵器的九劍,嘴角已經冒出了血跡,看得出他也明白自己的身體還並不適合動武。隻不過,即便如此,那九劍眼神中的堅決卻沒有一絲一毫減弱。


    “算了,我怕了你了。”李晉看到這裏,知道這九劍也是個倔脾氣:“好不容易救了你,就是怕你萬一死在這裏,回頭執金吾這邊說不清……你這人怎麽就不識好歹呢?”


    “那奎木狼到底是……”吳承恩忍不住問道。


    “奎木狼之前是負責鎮守南疆的高手。”李晉擺擺手,示意吳承恩不要著急:“是,他是二十八宿之一。後來吧,他閑著沒事娶了一個姑娘,名叫‘百花羞’……就這麽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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