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李征情不自禁哈哈大笑,扶著自己的膝蓋站了起來:“閣下棋高一籌,在下認輸。”


    麥芒伍這才抬起頭來,雙手抱拳,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承讓”。


    旁邊端坐的銅雀一直看著這場棋局,這個時候才猛地感覺脖子背後一鬆;剛才麻痹的舌頭,此時此刻湧出了大量口水,幾乎被嗆吐了。


    麥芒伍瞥了一眼銅雀,也隨著李征起身,對著銅雀開口說道:“此場對弈,希望可以麻煩這位朋友做個見證。”


    銅雀捂著自己的嘴巴,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麥芒伍的請求。畢竟銅雀也有著自己的立場;他先是看了一眼李征,用眼神詢問著李征的態度。隻要李征一個點頭,那麽自己安排在外麵埋伏著的手下即刻就可以洶湧而入,將這麥芒伍堵在屋子裏麵亂刀劈死也是輕而易舉。


    隻不過,此時李征的臉上似乎有幾分為難的神情。平心而論,李征的棋藝絕對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之前銅雀提議以圍棋決勝負時,李征一度覺得這簡直是欺負對麵的錦衣衛。


    隻是今天的李征,似乎不是很在狀態,腦子一直暈暈的。難道是自己久在西方的李家蟄伏,一時間來到這中原後有些水土不服?


    無論如何,李征在此之前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真的會輸掉這場棋局。這下讓李征有些進退兩難:自己畢竟是得了主上的命令,不遠千裏來這京城處理龍王的。隻是輸了一場棋,就真的要讓自己白跑一趟嗎?


    可是這麥芒伍確實光明磊落;對弈之中時,李征假裝無意間三番五次散發出陣陣殺氣,就連坐在一旁的銅雀也被牽連其中、冷汗直流。但是那麥芒伍卻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隻是專心下棋。


    君子坦蕩蕩,萍水之交自當以禮待之。


    這麽一來,李征反而不好拉下臉來與對方動武。


    “龍王還在鬼市嗎?”李征用自己的鼻子嗅了嗅,那股海水的味道似乎並沒有走遠。


    銅雀急忙點頭稱是。


    李征歎一口氣,緩緩把刀握緊後,看著對麵的麥芒伍:“在下輸了,但是在下實在輸不起。事到如今,在下隻能以主上為重。但是,在下先前答應了先生的事情,也不能當是兒戲。權衡再三,在下隻能先去收拾了龍王,然後再來先生麵前以死謝罪。這也是萬般無奈之舉,還望先生見諒。”


    麥芒伍眉頭一皺,剛要開口之際已然晚了半分。李征的下半身就地化作一股虛無的光芒,盤旋著朝門口衝了過去。一枚銀針從李征腿的位置上悄然掉落,麥芒伍不動神色,一個閃身擋住了銅雀的視線,將銀針接住後小心放入了懷中。


    李征已經衝到了鬼市內集;外麵蹲伏著不少銅雀的手下,紛紛抬頭張望著,想要先確定房間裏麵銅雀的安危。


    “在哪裏!?”李征沒頭沒尾的大聲問道。


    房子裏的銅雀略微點頭;外麵的手下即刻心領神會,抬起手指了指鬼市北門。李征立刻馬不停蹄閃身而去。


    而屋子裏麵的麥芒伍,卻一直都沒有追出去。


    “伍太醫不去看看嗎?”銅雀在一旁看到處變不驚的麥芒伍,此時卻是有幾分好奇。


    “之前聽到李征喊了您一聲‘掌櫃的’,恐怕閣下就是鬼市裏最近一直招兵買馬的桃花源老大——銅雀吧。”麥芒伍轉過身,第一次與銅雀對視。


    銅雀略微遲疑,立刻俯身施禮:“伍太醫竟然還知曉小人姓名,小人著實受寵若驚。”


    房間外麵,不少銅雀的手下已經用手去探摸兵器了。銅雀其實心裏也在打鼓:這麥芒伍看來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不曉得此時此刻忽然間提及此事,是否是要刁難自己?鬼市裏麵,紙可包不住火。畢竟自己之前可是接過金目大仙的委托,說是要奪了這麥芒伍的性命……


    “朝廷規矩,鬼市之內隻得獨來獨往,不得形成組織。”麥芒伍似乎並不打算與對方客套,說出來的話字字見血:“如若不然,這鬼市距離京城不過半日腳程,一旦有了勢力,皇上豈可安心?”


    聽到這裏,銅雀長出了一口氣。看來麥芒伍似乎隻是就事論事,很可能並不知道其他的事情。


    “大人說的極是。但是,這隻是朝廷的規矩,不是朝廷的律法。”銅雀微微抬頭,示意手下不要衝動,同時對著麥芒伍畢恭畢敬:“律法不可改,而規矩是可以改的。”


    麥芒伍轉身,掃視了一圈外麵那群殺氣騰騰的桃花源殺手:“我一直想,你們這些人為何參與到這場糾紛裏麵。今日看來……閣下是覬覦老板鬼市的位子,早就有意代之。”


    “小人隻是區區一介草民,自知資質愚鈍,非妖非仙,何來大人說的那種驚天抱負?”銅雀嘴上這麽說,卻依舊笑了一下:“這鬼市乃是天下的耳目,小人可不是咱們龍王老板,肯定擔當不起。不過,如果隻是將這鬼市交由在下打理,替咱們朝廷經營一番,小人還是有幾分把握——斷斷不會叫大人失望的。”


    這銅雀雖然嘴上放低自己,聽在麥芒伍的耳朵裏卻著實不是那麽一回事。外麵跪著的那些個手下,隨隨便便看一看,也有三五好手夾雜其中。


    一個普通人類,竟然能號令得住這麽多厲害的妖怪……麥芒伍心裏明白,銅雀這人肯定不簡單。


    “你應該……跟李家的關係不淺吧。竟然能讓李家的人幫你除掉老板……”麥芒伍說著,手中亮出了一枚銀針。外麵的那群人一陣騷動,不少家夥已經拔出了兵器,隻等麥芒伍有任何下一步的動作。


    銅雀笑了笑,再次抬手示意,讓外麵的手下不必驚慌。


    “伍大人的厲害,即便如小人這種與朝廷八竿子打不著的草民也是略有耳聞。”銅雀並不慌張,反而背過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小人知道,在大人麵前說謊是沒用的。在下隻是與李家有幾筆生意而已。此次老板遭險,乃是李家與老板之間的恩怨,著實與小人無關。頂多,也就算是撿了個便宜而已。如果大人不信,盡管可以用您的‘方式’問一問。”


    看到銅雀這般反應,麥芒伍反而覺得有些不好辦了——顯然,對方不僅知曉一些關於自己的信息,此番也是有備而來。既然如此,就代表著自己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老板有恩於我們錦衣衛鎮邪司,他今天肯定不能死。”思來想去,麥芒伍歎了口氣,收起了銀針:“如果掌櫃的真與李家有幾分交情,隻要替老板說幾句好話化解了今天這場危難,那麽鄙人保證老板即刻便永遠離開鬼市。而這下一任老板的位置,也會交給掌櫃的您來坐。”


    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麥芒伍的這番話倒也算是情真意切。


    鎮邪司的規矩,銅雀心知肚明。此番麥芒伍的讓步,算是給足了自己的麵子。如果就坡下驢,銅雀不僅同樣可以達到自己掌握鬼市的目的,還可以順水推舟賣麥芒伍一個人情,說不定日後還能與鎮邪司交好。


    仿佛無論怎麽想,麥芒伍開出的條件都足夠誘人。這筆買賣無論怎麽算,都應該是穩賺不賠。


    “多謝大人抬愛,隻是……”銅雀開口,利落地拒絕了麥芒伍的提議:“小人之前說過,自己隻是與李家有幾筆生意,並無深交。在下人微言輕,即便真的去找那李征……恐怕好話說盡,人家也不會給我一絲一毫的麵子。”


    麥芒伍皺著眉點頭,似乎並不為難對方。


    “多謝大人體諒。”銅雀笑了笑,心裏麵明白了一件事:媽的,這麥芒伍真心不簡單,自己可不能再多說什麽了。


    世上哪裏有什麽穩賺不賠的買賣!銅雀揣度一番,明白麥芒伍這番話明顯是在試探自己。若不是銅雀反應迅速一口回絕了麥芒伍的提議,真的應承下來去找李家說和,恐怕在對方心裏此刻就會斷定——桃花源就是李家那邊的爪牙!


    這罪名要是坐實,那自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麥芒伍話裏話外處處都是陷阱,銅雀自然知道“言多必失”這個道理。


    “既然如此……”麥芒伍不再追問,隻是抬起左手握住一根銀針,然後拍了兩下手掌。銀針在手心之中,發出了好聽的顫響。


    一雙棋盤大小的眼睛,忽然間在銅雀背後憑空睜開,浮在半空裏掃視了屋子四周一番,最終看著麵前的麥芒伍。


    “能聽到嗎?”麥芒伍對著那雙眼睛說道。那雙眼睛眨了眨,算是回答。


    “讓他過來,依計行事。”麥芒伍開口吩咐,說完後想了想,補充道:“還有,不要與他多說什麽,以免節外生枝。”


    那雙眼睛耐心地等著麥芒伍說完,然後眨了眨。再然後,這雙眼睛緩緩閉上,繼而憑空消失。


    旁邊的銅雀看著眼前的一幕,似乎波瀾不驚:“這就是鎮邪司的千裏眼、順風耳吧?聞名不如一見,果然鎮邪司裏麵藏龍臥虎,能人輩出。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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