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聽說,十指連心……”看著瞪視著自己的女子,卷簾似乎非常好奇:“伍大人,可否借我你的銀針一用?”


    麥芒伍笑了笑:“大仙頗有手段,便不要難為於我了。”


    “奎木狼是你安排去的南苗,這我並不意外。甚至到了今天,我卻還有一分佩服,能在幾年前就如此布局,可見你絕非常人。大明能到今天依舊不倒,多少有你的功勞。”卷簾見麥芒伍推辭,卻也沒有強求,隻是俯下身,將女子的手指輕易撅折了一根:“隻是,這白骨夫人生而為妖卻也要礙我,著實說不過去了。”


    “大仙謬讚了。”麥芒伍看著卷簾繼續折磨著地上的女子,依舊不為所動。


    “隻是,任何事物都有著推脫不得的劫數,沒有例外。”卷簾停了手,重新站直了身子,手心一陣旋動,泥棺材便重新封住了地上的女子:“而我,便是大明的劫數。想要控住金蟬子作為我的軟肋,確實是一步好棋。但是……嗬……”


    卷簾甚至沒有說透,一陣冷笑代替了後麵的嘲弄。


    “我信大仙所言絕非危言聳聽。一招‘崩國’,便足以令我等束手無策。”麥芒伍親耳聽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依舊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隻是在院子之中踱著步子:“不過,眼下更讓我關心的,卻還是超度我那枉死的兄弟。”


    說真的,麥芒伍不僅隻身一人前來,眼下的反應,多少令卷簾有些意外。院子另一端,遠遠的傳來了客棧當家的一聲招呼,看來是麥芒伍所等的人到了——麥芒伍便不再多說,轉身告辭。


    而卷簾的手臂,血卻一直沒有止住。


    門堂裏,多了一人,也是戴著鬥笠。當家的領著麥芒伍進來後,即刻便小心翼翼關上門告退。麥芒伍左右端詳了一番門堂的四周,每個角落裏,都貼著一張符紙。


    “大人放心,這裏的談話,外麵的人不會知道,裏麵的人,也不會知道。多少年的營生了,我比大人要小心。”等著麥芒伍的人摘下了自己的鬥笠,顯然知道麥芒伍擔心的是什麽,遂開口說道——


    此人,卻是銅雀。


    “沒想到……”麥芒伍略微恍惚,卻自嘲地笑了:“一笑樓追查多年,就連老板都無法知曉為何鬼市的銀子會來這裏。原來,是掌櫃的深思熟慮早有安排,怪不得連老板的鬼市都手到擒來。再加上之前掌櫃的關於紅錢的提醒……在下,佩服。”


    這番話絕非挖苦,而是麥芒伍此時的肺腑之言。


    銅雀並沒有客套,隻是抬眼看了看廳堂牆壁上懸著的十幾塊名帖——上麵,都是這次參加武舉、有幾率高中的人的名字,後麵則跟著一笑樓定的賠率,以便來這裏的文武百官下注所用。而排在最上麵的,則是兩個刺眼的字:


    卷簾。


    “昨日收了一筆五寺的銀子,現在已經是一賠十七了。”銅雀看著名帖,自言自語道。


    這番話不禁讓麥芒伍動容:不用細問也可想而知,五寺在這場賭局之中投了多少銀兩,竟然讓賠率一夜之間銳變。


    “那麽……伍大人要見我,所謂何事?”銅雀不再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道。


    “並非是要見你,隻是恰巧一笑樓在你掌管之下。”麥芒伍說道,同時手伸進了懷中,掏出來了一張銀票:“我隻是來這裏下注的。”


    銅雀伸出了戴著皮手套的手,接過了銀票端詳一眼,然後瞅了瞅麥芒伍:“伍大人,您這可是下了錦衣衛鎮邪司的血本了……行,我幫你入賬。”


    “我買卷簾輸。”麥芒伍並未理會他的挖苦,說話的語氣倒是格外堅決。


    “哦?”銅雀聽到這裏,皺了皺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我可都知道卷簾是什麽來頭,這和拿銀子打水漂沒什麽區別。”


    “我有個手下,跟了我多年。”麥芒伍繞開了銅雀的提醒,自顧自說道:“之前,他死在了京城之內,整個人似是中毒一般渾身發青。切開皮肉查看,五髒六腑全是沙子,仿佛被活埋了許久。按道理來說,京城內的官員是不允許參賭的……但是不怕掌櫃的笑話,錦衣衛鎮邪司一向清貧,才出此下策,幫著我那兄弟——以及其他要死在這次武舉的同僚,準備一些撫恤的銀兩。”


    此言一出,麥芒伍擲地有聲。


    你死我活的決心,無外乎如此。


    銅雀耐心聽完,隨即將銀票收入了自己的袖口之中。


    “您是第三個賭卷簾輸掉武舉的傻瓜了。”銅雀饒有興趣地說道。


    “哦?”麥芒伍聽到這裏,不免好奇。


    “卷簾總覺得,人與妖即便不怕死,但是弱點相同:那便是,會屈從於恐懼。是的,確實如此。卷簾便是恐懼的化身,就連我也怕他怕得隨時會尿了褲子。隻是,他還是看不透人的本質;我曆來隻信一句話,那便是……”銅雀哈哈大笑,卻又頃刻之間,變了一個表情。


    那孤注一擲的神色,落在銅雀臉上,竟然顯得如此合適:


    “有錢能使鬼推磨。”


    ☆、第四十九章  紅簪(上)


    已經是第二天的午時了,日頭正好。波月府的院子裏卻略顯狼藉;昨夜被紅粉沾染的地方,花草全部死去。奎木狼同百花羞商量之後,在院子裏朝著南北兩個方向小心得揮舞了幾下自己的狼牙棒。幾道鈍氣細膩地掃過,在地上留出深深的劃痕,穿針引線一般避開了院子中仍舊完好的花花草草,引出了一道蜿蜒的溪水橫穿了花園。


    溪水潺潺,倒也別致。隻是這河流之中要想再看到水草、魚苗,恐怕要等到三四年之後了。


    收拾妥當的九劍一直站在奎木狼身後,平日裏不曾離身的巨傘,今日難得地纏繞上了厚厚的一層油布。


    昨夜九劍靠劍氣,引了不少紅色粉末到巨傘之中,並沒有什麽不妥。沒想到隔了不久再看,自己的兵器簡直如同被風吹日曬了數十年一般鏽跡斑斑,仿佛一揮便會斷裂。這可愁壞了九劍:畢竟這些都是自己前輩留下的兵器,充滿了腥風血雨的回憶。


    奎木狼急忙幫著打理一番,並且反複交代九劍回了京城之後務必不要去找一般的鐵匠幫忙,而是要找麥芒伍想辦法。九劍接過自己的巨傘,頗有些糾結地看著奎木狼——雖然奎木狼有苦衷,但終歸要給朝廷一個交代。


    “我明白你的處境,放心,我會給你個機會。”奎木狼並不多說,隻是獨自邀著九劍去了漆黑的院子裏。九劍感念奎木狼如此豪情,便欣然而往。其他人一直在探著耳朵,卻沒有聽到任何打鬥的動靜。一炷香之後,兩人竟然一起歸來;奎木狼隻是繼續問百花羞拿了一些油紙,然後借著燭火繼續忙碌。


    而九劍,則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不斷上下打量著奎木狼。一旁的百花羞見到如此情景,擔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


    “都了結了。”奎木狼注意到了百花羞的目光,抬頭報以一個笑容:“以後,不會有人來煩我們了。”


    是的,確實都了結了。


    九劍此刻的懷中,已經擒到了自己的目標——“奎木狼”。剛才在院子裏,九劍擺開架勢,本想著拚死一戰;沒想到奎木狼卻憑自朝著自己的心口就是一拳。很快,奎木狼將一個亮晶晶、圓鼓鼓的珠子從心口的位置挖了出來捧在手裏,喘息著遞給了麵前的九劍。


    九劍接過去之後,頓時眉頭一緊:這光澤,這手感……不用細看,九劍也知道自己手中的是什麽。


    內丹。


    “你,怎麽會有……”九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這是否是奎木狼的花招。是的,這內丹乃是妖怪精元的薈萃,人的身上怎麽會有這東西?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奎木狼並未多做解釋。實際上,奎木狼腳上被卷簾連著的那根沙土筋脈,已經有些年頭。雖然奎木狼自持身強體壯並未在意,但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才發現自己小瞧了卷簾的手段。這根一直糾纏著自己的沙流,不斷地朝他周身注入著妖氣。


    一般人如此,要麽妖變猝死,要麽便會因為妖氣凝住血液而暴斃。幸好奎木狼咳嗽時,無意間發現自己咳出了不少砂礫,這才小心應對,調用渾身真氣抵抗著卷簾。隻是,這妖氣混雜著沙土,似是一股無盡的漩渦,如饑似渴地吞噬著奎木狼的真元。


    久而久之,奎木狼的情況雖然有些好轉,但是心髒部位,卻混著沙土凝聚了自己的真氣,長出了如同妖怪一般的內丹。


    奎木狼摘下了這異物之後,頻頻喘著粗氣,小聲對那九劍囑咐道:“這便等同於我的性命……你帶這個回去,麥芒伍見了自會知道你可交差。如果有機會的話,不如將這物件送於鎮九州,他自會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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