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在鎮邪司這裏你算什麽身份?


    管家踱著步子,走進了內院。銅雀站在門口,本來靜如死水的街上卻憑空多了幾個氣息。


    “掌櫃的,您何必獨自犯險。”有一個聲音在銅雀身邊響起,語氣不無擔憂:“沒人跟著您進去的話……倒不如我們請那麥老五去鬼市交談,也好有個防備。”


    “不必。”銅雀負手而立,眼睛盯著鎮邪司的大門,對身邊的氣息吩咐道:“你們跟著,反而表不出誠意,令人多心。咱桃花源曾與鎮邪司有過節。殺氣騰騰,倒像是來與他們拚命的。而且……”


    門裏麵響起了匆忙的碎步聲,打斷了銅雀的話。管家幾乎是小跑著來到門口,恭恭敬敬彎腰施禮,隨即抬手引路:“掌櫃的快請。伍大人已備好熱茶,在天樓等您。”


    銅雀嘴角一揚,還禮之後便跟了進去。


    是的。銅雀猜到了:麥芒伍現在一定非常、非常想見自己。


    鎮邪司之內植被叢密,雖然景觀雅致,但是卻給人一種處處冰寒的感覺。入了鎮邪司大門大概三十步後有一路口,向左轉去,便是麥芒伍平日裏下棋、迎客所用的天樓。而如果在這分岔口繼續直行,百步之後,便會到鎮邪司的主殿——那裏便是二十八宿所在的內閣了;別說外人,就連在鎮邪司幹了多年的管家,也隻去過主殿一兩次,且都是到門口便不得不止步。


    用管家自己的話來說,便是“令人毛骨悚然,如同站在了萬丈懸崖的邊上,嚇人得很。”


    這主殿的門後麵到底有什麽,管家這輩子也不想知道。


    銅雀還是瞥了一眼主殿的方向,隨後才低頭隨著管家左轉,步入了天樓之中。引路至此,管家便算是交了差,隨即告退。


    銅雀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一番四周,這才推開了天樓的石門。最先撲麵而來的,是叫人聞而不忘的茶香——麥芒伍的桌前有一盞搖曳的燭火,照亮了半個房間。此時天井灑下來的還是月光,夜很靜,靜到隻能聽到燭火燃燒的劈啪聲。


    麥芒伍抬起頭:“掌櫃的,坐。”


    銅雀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了麥芒伍的對麵,他先是品了口茶暖暖身子,放下茶杯後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時間緊迫,你我心知肚明,就不必兜圈子了。你先問還是我先問?”


    “除了卷簾……還有誰來了京城參加武舉?”麥芒伍開口一問,便直中要害。


    “東南西北,幾乎都來了。”銅雀說著,喝了口茶,仿佛在替自己壯膽一般重複道:“都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而天下之大,卻又何止大明江山。


    “南邊的卷簾,西邊的李家、獅駝國……”銅雀咽了一口口水,吞下去了半句話:“每一方梟雄霸主,都派人來了京城。以前是節度使,現在則是參舉……有生之年看到這麽一幕,何止壯觀。”


    在一般人看來,這是萬國來朝,多得皇上天威浩蕩,大明江山稱得上是盛極一時。


    “最開始,我也以為如此。”銅雀身子微胖,比不得麥芒伍清瘦,端坐久了便有些不適,索性鬆了鬆筋骨,用手肘撐在了桌子上:“這幾日裏,不少大人物——我是說,你我懂的那種大人物——都紛紛踏足鬼市;他們是來找前任老板的……我表明我是新任鬼市掌櫃後,這些家夥似乎完全沒有把我當一回事……”


    銅雀說著,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明明鬥敗了那碧波潭龍王,卻依舊因為自己凡人的身份而無法順利取而代之。想把鬼市恢複成曾經的“天下耳目”,看來還需要很長一段日子。


    麥芒伍替銅雀添了茶,並不催促。


    銅雀繼續說道:“後來我派金角銀角查探,原來是當今皇上派了密報,邀了各方好手前來京城一聚的。至於蘇公子……應該是他自己來的。”


    “姓蘇的?獅駝國的老三嗎?”麥芒伍聽到這裏,不免皺眉。沒想到,此人竟然親自來了京城……不過,淨通寺的天鼎既然沒有反應,那說不定此人真的隻是來遊山玩水,並無大礙。


    “正是。”銅雀說道:“卷簾之所以一直安穩住在一笑樓內沒有亂來,多半是礙於這神秘莫測的蘇公子也在京城。真要是鬧將起來的話……”


    後麵的話銅雀沒有說完,但麥芒伍也明白其中深意。


    總之,皇上邀了各方諸侯前來一聚,幾乎天下響應。可以說,能做到這一步,皇上理應滿足。


    但緊接著,皇上便毫不避諱地給各方的代表出了一道難題:


    “朕欲開土擴疆,東南西北,如何定奪?”


    這句話,給那些個平常武夫看看、答答倒也無妨,大不了胡謅幾句討皇上歡心便是。但是,對於來此參試的其他人來說,這個問題幾乎等同於宣戰。


    麥芒伍也是幾個時辰之前才知道的這個題目。


    當時,麥芒伍被傳喚進了皇宮。皇上似乎頗有興致,念叨了幾句“聽聞愛卿身體不適沒有前去兵部監考”之類的瑣碎閑話。


    麥芒伍開口,卻無任何辯解,隻是說自己日間有些私事前去處理。京城之內,他並不打算在皇上麵前隱瞞什麽。


    皇上點頭,也沒有就此事深究:諭旨的確是要求各衙門派人去兵部監考,但並不強製。這麽安排,主要是讓各衙門之間互相牽製,以防有人一手遮天,在武舉之中結黨舞弊、禍亂朝綱。麥芒伍沒去,別人去了也行。


    此時叫麥芒伍來,是有另外的事情——皇上遞過去了幾張卷紙,似是白天的文試考卷。


    “朕與你雖是君臣身份,卻交棋交心。朕的心思,多半瞞不過你。這幾篇頗有意思,你可回去讀讀。等過幾日,朕有空了再找你下棋。”皇上抬起了頭,語氣略帶讚許,隨即便揮揮手,示意麥芒伍可以走了。


    回來的這一路上,麥芒伍有些不明白皇上今日的這番舉動究竟何意;直到他回了天樓,打開試卷之後,才猛然一驚。細讀了幾張卷子的答案,再對照答題之人的名錄後,麥芒伍心裏終於明白了:


    皇上,是在試探。


    ☆、第五十四章 試探(下)


    驚天變之後,各路諸侯都是各自心懷鬼胎。皇上是在試探所有人對於大明現在的態度。——是怕?是敬?


    ——還是笑裏藏刀、準備一口將大明吃掉?


    皇上需要一個比詔書更直白的方式,來獲得答案。


    麥芒伍匆忙翻弄一番,找到了卷簾的卷子;上麵寫的不外乎是些好話,什麽自己隻是一介草民,但是如果皇上有意南征,自己願意效犬馬之勞雲雲。字裏行間,語氣平和,毫無歹意。


    而其他幾份卷子,也是大體如此,眾人紛紛表示願意為朝廷出力,保皇上江山千秋萬代。但是,除了卷簾之外,所有人的答案都沒有提及明確的“方向”,措辭上也是含含糊糊。東南西北,到底皇上該從哪裏下手,沒人回答。


    對比來看的話……反倒隻有這卷簾顯得忠心耿耿,願意將自己的地盤納入皇土。隻是卷簾到底是何居心,麥芒伍心知肚明。寥寥幾段話,足以見得這卷簾城府多深。


    最後一張試卷,才是真正讓麥芒伍後脊發寒:那便是蘇公子的答卷。


    上麵“你敢”這兩個字,雖然是大不敬,卻來得直白。麥芒伍心裏佩服此人的膽魄,卻也暗下決心,定要將此人除去:畢竟此人如此張狂,衝撞了皇上便是犯了死罪。


    而現在銅雀既然表明了這個“蘇公子”的真實身份,事情一下子便複雜了起來。


    ——這蘇公子若是要走,鎮邪司之中沒有人可以追得上、攔得住;即便他留在京城,鎮邪司真的能在對付卷簾的同時分出人手對付這姓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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