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鬼市回來的路上,麥芒伍一直不敢去揣度京城裏到底出了什麽事。隻希望,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吧。


    剛剛離了鬼市之際,兩個利落的身影落在了麥芒伍的左右,雙手抱拳:“大人。”


    麥芒伍收住腳步,看著兩人身上都有新傷;而路邊的野地裏,倒著一個捧著泥僧的百姓。


    “速報。”麥芒伍開了口,一句廢話也沒有。


    “衙門,卷簾。”兩人互相看看,最終隻說了這兩句。


    此時,一笑樓的門口,卷簾的真身已經殺了個回馬槍。他推門進去,看到了院子裏麵的青玄和其他人,嘴角不禁上翹。


    卷簾表麵上看著眼前的青玄,心其實卻並不在他的身上。


    眼下,卷簾的身後,傳過來了一股濃濃的殺氣。一個身影,已經落在了一笑樓門口,堵住自己的去路——隻不過,卷簾根本也沒打算離開就是了。


    身後的人,正是傷痕累累的鎮九州。此刻,哪怕看到的隻是卷簾的背影,他的心也快要按耐不住了。


    卷簾不禁想笑:沒想到沒想到,自己來了京城後一直被那麥芒伍玩弄於股掌之間;但是,最終的一切,竟然得來全不費工夫……


    如同前幾世的金蟬子一樣,他們都會自己主動送上門來。


    卷簾邁步而入,白骨夫人已經能夠站得起身了;她急忙將吳承恩等人向後推了推,示意眾人尋機而逃。


    眼見得第三個卷簾在此現身,李棠怎麽可能就此放過?言語幾句,李棠便要上前——白骨夫人勸說不住,悄悄抬手,放在了李棠的肩膀上。一下子,李棠頓時覺得自己渾身都沒了力氣,雙腿支撐不住,就要癱倒。


    李棠倒地的一瞬間,隻覺得雙肘被一雙手托住了,借了這一點力,她回過神,重新站了起來,看看身側,原來是吳承恩撲過來扶住了她。吳承恩一臉慍怒,看著白骨夫人喝問:“你想幹什麽!”


    看到吳承恩手中挽著其他女子,白骨夫人心裏如同針刺一般,她定定神,掩飾住心疼的感覺,緩緩開口:“李家小姐自幼寵慣,自然不知道外麵凶險。你們留在這裏的話,沒有絲毫勝算。”


    說完,白骨夫人又指了指李棠的肩膀;剛才她摸過的位置,已經隱隱泛出了淡淡紫色:“剛才我已對李家小姐下了屍毒,如果一個時辰內不解的話,她就會命喪於此。你要怎麽做,自己考慮吧。”


    李棠還沒說什麽,吳承恩額上血管已經暴起,他一把抓過白骨夫人枯瘦的手腕大罵:“你這女妖,怎得如此陰毒?難得我師兄還好心救你!妖物果然是妖物!”


    白骨夫人笑了笑,卻已朝著門口的卷簾迎去。其實,方才那句話自己多餘一問:白骨夫人心裏清楚,玄奘這種人,是不會丟棄別人的性命於不顧的。隻要讓他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而且,剛才看這二人關係的種種,不像是泛泛之交。也許,他懷裏的女子,便是此生注定之人吧……白骨夫人心中隱隱作痛,說不上是因為那永生蠱,還是因為李棠。看著吳承恩因為李棠中毒而焦急的模樣,白骨夫人的眼淚就要下來了:玄奘,我要死了,為何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卷簾麵無表情,看著擦拭著雙眼的白骨夫人,知曉她已經毫無牽掛。對於還有希望的人,永生蠱是最可怕的地獄。但是,對於麵前這種已經生無可戀的人……永生蠱的效用,反而變得棘手了。


    青玄探了探李棠的鼻息,知道事情並不簡單;思來想去,他將念珠摘下了手腕,纏在了吳承恩的書卷上,然後將書卷塞進了吳承恩的懷裏:“現在去找伍大人,晚了,李棠會死。耽誤不得。”


    吳承恩愣了愣,但是看到青玄的表情後,吳承恩咬著牙點點頭。


    卷簾身後的鎮九州已經朝前邁步:“閑雜人都退下了,時間不多,咱們開始吧。”


    吳承恩扶著李棠,朝著院牆走去;鎮九州和白骨夫人都盯緊了卷簾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會離開;隻不過卷簾隻是站在原地,似乎並不打算阻止。就在吳承恩準備越牆而過的瞬間,白骨夫人終於還是忍耐不住,朝著吳承恩大喊一聲:“玄奘!你還認得我嗎?”


    這一聲呼喚,嚇了吳承恩一跳,忍不住扭頭看了看白骨夫人。白骨夫人見吳承恩回頭,怔怔地抬起枯手整理稀疏的發鬢,又慌忙擦去臉上的淚痕:千百年過去了,自己的樣貌不知道變老了幾分,不過隻要他心中仍然有自己,那麽在他的眼裏,應該依舊是那個賴在經台旁邊,央著他講頌佛法的姑娘吧?


    但是……


    吳承恩的視線茫然地掃過她,似乎無動於衷,然後握著李棠的手,一躍而起,朝著鎮邪司而去。慌亂之中,牆外麵傳來吳承恩的幾聲叫喊和狗吠,都匆匆而去,漸行漸遠。


    白骨夫人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千百年了,認不出,認不出才是對的。那個丫頭,也不錯,他們,他們自然是很好的。”


    “姑娘。”一個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白骨夫人沒有回頭,她已經不再關心任何人。可是那個聲音仍然在她身後說著:“以前,你總是賴在經台旁邊,央求我講佛法。我也已經很久沒有講佛法了,現在,我再為姑娘講一次吧。”


    白骨夫人終於回頭,是那個叫青玄的男人,他雙手合十,雙目低垂,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絲哀苦。


    白骨夫人心中一驚:“你……是……”白骨夫人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原本被永生蠱侵襲後早就停止的心髒,竟然開始微微震顫。


    青玄說:“諸法之下,眾生皆同。有生而為人者,生而為妖者。皆沉淪塵世不得解脫。所謂降妖除魔,並非界限。善惡之別,不拘泥於人妖。天道,是知善知惡,為善去惡。”


    青玄說完,迎上卷簾,擋在了白骨夫人的麵前。


    牆壁外,在剛才吳承恩越出去的位置,李晉靠在牆角邊坐在地上。院子裏,馬上便是卷簾和白骨夫人、鎮九州以及青玄的廝殺,但是這一切似乎都與李晉無關。剛才吳承恩翻牆而出,李晉便讓哮天帶著小姐和吳承恩去找麥芒伍了。其他事,李晉並不打算摻和。


    “如此,你才成為了真正的玄奘。”聽完青玄的一番話,李晉心滿意足地站起身子,拍拍屁股,懶洋洋地看了看天空:“猴子,你也快來了吧。”


    ☆、第六十六章 一拳(上)


    麥芒伍疾步如飛,直接邁入了鎮邪司大堂之中,片刻沒有停留便打開了密道。身後二人緊跟而入。


    進了地下密室之中,裏麵已經是一片狼藉,就連兩頂特製的白色轎子也已經被砸了個粉碎;順風耳擦拭著手中的火銃,而千裏眼手中的拐杖也已經斷成了兩截。二人見麥芒伍前來,並不意外,正打算起身迎接——


    “你二人無事?”麥芒伍皺皺眉,輕聲說道。


    千裏眼和順風耳急忙點頭稱是。


    “觜火猴,女土蝠……你二人,是如何與鎮九州串通一氣,放走了他!?”麥芒伍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是千裏眼和順風耳二人知道,麥芒伍是真的動了脾氣。平日裏,麥芒伍絕不會用二十八宿的名號來稱呼自己人的。


    這代表著,眼下四人麵對的並不是平日裏老媽子一樣的伍太醫,而是掌握鎮邪司生殺大權的管事:麥芒伍。


    一時間,密室中的四人齊刷刷跪在了地上,絲毫不敢怠慢。


    “看這情形,多半是那鎮九州自己在密室中胡鬧。他二人拚死抵抗,卻未能得手……”麥芒伍身後的其中一人微微抬起身,替千裏眼和順風耳開了口。


    “住嘴!”麥芒伍頭也不回,便打斷了身後那人的解釋:“莫要騙我,也不用替他們開脫;這件事,你與瘸子也參與了其中。”


    身後兩人互相偷視一眼,不再言語。


    “……是我二人念及七子舊情,於心不忍,才放走了鎮九州。”千裏眼抬起頭,開口說道:“這件事,與騙子和瘸子無關……”


    無關?麥芒伍心中明白,這件事怎麽可能與另外兩人無關?麥芒伍為了周全,在離去之前交與騙子與瘸子的命令,本來是在鎮邪司大門附近看守,以防萬一;但是兩人卻擅自去了鬼市門口,口稱是來迎接、保護自己。從大局分析來看,這兩人本意多半是要去攔住自己,為千裏眼和順風耳爭取時間的;隻是偶爾遇到了前來鬼市的卷簾□□,腦子快的騙子才趁機改口,說是發現了卷簾圖謀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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