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疼痛指南針告訴我,它現在就在小路上;而它的毒液膨脹著填滿我的方式,意味著它正快速逼近。“快了,”我指著小路上我們走過的一段彎道說,“準備好。”要不是腎上腺素飆升,疼痛會讓我十分虛弱。


    我們呈現“或戰鬥或逃跑”姿態,有些人像拳擊手一樣屈膝舉著拳頭,其他人則像發令槍響前的短跑運動員,盡管沒人知道要跑向哪裏。


    “我們的冒險有個多令人沮喪的倒黴結局啊,”賀瑞斯說,“在威爾士的某條死胡同裏被‘空心鬼’生吞了!”


    “我還以為它們不能進入時光圈,”伊諾克說,“見鬼,它是怎麽進來的?”


    “看起來它們像是進化了。”米勒德說。


    “管它是怎麽進來的!”艾瑪嗬斥道,“反正它在這兒,而且很餓!”


    然後我們頭頂傳來小聲的哭泣:“下麵小心!”我伸長脖子看,奧莉弗的臉縮了回去,消失在石牆頂端。片刻過後,一根像長繩一樣的東西從岩架上拋下來。它先往回卷,啪的一聲繃緊,隨後末端展開一張網,拍在地上。“快!”奧莉弗的聲音再次傳來,“上麵有個操縱杆——大家抓緊網子,我要拉動杠杆!”


    我們向那張網跑去,但它太小了,連兩個人都裝不下。在繩子齊眼高的位置別著一張照片,照片裏有個男人,他待在網子裏——正是這張網——他雙腿蜷曲在身前,剛好掛在地麵上方的位置,身後是陡峭的岩壁——正是這個岩壁。照片背麵印著一條信息:


    小動物園唯一入口:爬進網子!


    限重:一位乘客


    嚴格執行


    這個裝置是某種原始的升降機——本是為一次一個乘客準備的,不是一次八個。但沒時間按設計意圖使用它了,所以我們疊羅漢般爬上去,把胳膊和腿插進網洞,緊抓著網子上方的繩子,想盡辦法讓自己附在網上。


    “拉我們上去!”我大喊。此刻“空心鬼”離得非常近了,疼痛非比尋常。


    前幾秒感覺無比漫長,什麽也沒發生。“空心鬼”衝過彎道,它把健壯的觸須當腿來用,而它的像人類一樣的四肢萎縮了,沒用地懸在那裏。然後,一陣尖銳的金屬聲響起,繩子拉緊,我們搖晃著騰空了。


    “空心鬼”快要追上我們了。它大張著嘴飛馳,仿佛要像鯨魚吞食浮遊生物般把我們收入牙間。當它到達我們下方的地麵時,我們還沒上升到石牆高度的一半。它蹲在地上,抬頭看著我們,像一個即將伸展的彈簧。


    “它要跳了!”我大喊,“把你們的腿拉進網裏!”


    “空心鬼”把觸須紮進地麵而後向上彈起。我們上升得很快,眼看就要逃過它的魔掌,但當它跳到最高點時,其中一根觸須突然伸出來套住了艾瑪的腳踝。


    艾瑪尖叫著用另一隻腳踹它,網子晃悠著停了下來,上麵滑輪的力量太薄弱,不足以拉動我們所有人和“空心鬼”一同向上。


    “把它從我身上弄掉!”艾瑪大喊,“弄掉、弄掉、弄掉!”


    我也試著踹它,但“空心鬼”的觸須就像編織的鋼條一樣強壯,末梢還覆蓋著幾百個扭動的吸盤,所以想要撬開它觸須的人隻會讓自己也被困住。而後“空心鬼”把自己向上拉,它的下巴緩緩地接近,直到我們能聞到它散發著惡臭的沉重呼吸。


    艾瑪喊人抱住她,我用一隻手抓住她裙子的後側。布朗溫徹底鬆開網子,隻用雙腿緊依其上,然後迅速伸出雙手抱住艾瑪的腰。接著艾瑪也鬆開雙手——阻止她下落的就隻有我和布朗溫了。現在艾瑪的雙手自由了,她把手伸向下方拍在“空心鬼”的觸須上。


    “空心鬼”發出尖叫,觸須上的吸盤萎縮並冒起黑煙,在皮肉上噓噓作響。艾瑪雙手壓得更緊了,她閉上眼睛發出哀號——我想那不是疼痛導致的哭喊,而是戰鬥的呐喊——直到“空心鬼”被迫放開她,受傷的觸須從繞著她腳踝的位置滑落。有一個超現實的瞬間不再是“空心鬼”抓著艾瑪不放,而是艾瑪抓住它不放,那東西在我們下方痛苦地掙紮尖叫,它燒焦的皮肉冒出的刺鼻煙霧充斥著我們的鼻子,到後來我們不得不對艾瑪大喊讓她放手。艾瑪突然睜開眼睛,她似乎記起了自己在哪兒,鬆開了雙手。


    它翻滾著離我們而去,一邊往下墜一邊在半空亂抓。之前向下拽著我們的拉力突然消除,我們在網子裏飛速上升,躍到牆口之上,然後猛地落在牆頂上,塌作一堆。奧莉弗、克萊爾和佩裏格林女士在那裏等著我們,當我們從網中脫身,跌跌撞撞地遠離懸崖邊時,奧莉弗歡呼起來,佩裏格林女士又是尖叫又是連續拍打她那隻完好的翅膀,一直躺在地上克萊爾抬起頭來送上淡淡的微笑。


    我們頭暈眼花——這是這麽多天裏,我第二次驚愕於自己還活著。“這是你第二次救我們的命了,小喜鵲,”布朗溫對奧莉弗說,“艾瑪小姐,我早知道你很勇敢,但那簡直超乎想象!”


    艾瑪不以為意。“不是它死就是我亡。”她說。


    “真不敢相信你摸了它。”賀瑞斯說。


    艾瑪在裙子上擦擦雙手,把手放到鼻子前,做了個鬼臉。“我隻希望這股味道快點消失,”她說,“那野獸像垃圾場一樣臭!”


    “你的腳踝怎麽樣了?”我問她,“疼嗎?”


    她跪下來把襪子向下褪,腳踝上露出一圈又紅又腫的痕跡。“不算太壞。”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觸摸著腳踝。但當她再次起身時,腳踝吃重,我看到她皺了皺眉。


    “你幫了不少忙啊!”伊諾克對我粗魯地抱怨道,“‘逃跑!’,‘空心鬼’屠手的孫子說!”


    “如果我爺爺從殺死他的‘空心鬼’手裏逃脫,他也許仍然活著,”我說,“那是個不錯的建議。”


    我聽到砰的一聲從我們剛剛攀登上的牆外傳來,體內那種感覺又開始攪動起來。我走到崖架俯視,見那“空心鬼”還活著,好端端地待在牆腳,正忙著用觸須在岩石上鑿洞。


    “壞消息,”我說,“它沒摔死。”


    艾瑪瞬間就衝到我身邊:“它在幹嗎?”


    我看著它扭動其中一根觸須放進鑿好的洞裏,然後把自己抬高,再開始鑿第二個洞。它在創造立足之處——或者更確切地說,立須之處。


    “它試圖爬牆,”我說,“天哪,它就像那個該死的終結者。”


    “像什麽?”艾瑪問。


    我差點兒就想解釋,卻搖了搖頭。那是個愚蠢的比喻,無論如何——“空心鬼”更恐怖,而且很可能比任何電影裏的怪物都更致命。


    “我們必須製止它!”奧莉弗說。


    “或者幹脆逃跑!”賀瑞斯說。


    “別再跑了!”伊諾克說,“請問我們能不能殺了那個該死的東西?”


    “當然!”艾瑪說,“但怎麽殺?”


    “有人能找來一桶沸油嗎?”伊諾克問。


    “這個能代替嗎?”我聽到布朗溫說,然後轉身發現她把一塊巨石舉過頭頂。


    “也許可以,”我說,“你的瞄準技術怎麽樣?能投到我叫你投的地方嗎?”


    “我一定要試試。”布朗溫說著步履蹣跚地向崖架走去,石頭在她手上晃晃悠悠地保持著平衡。


    我們站著向崖架下俯視。“再往這邊一點。”我說,敦促她向左幾步。正當我就要對她發出投下巨石的信號時,“空心鬼”從一個支點跳到了另外一個支點,而她此時便站在了錯誤的位置。


    “空心鬼”加快了鑿洞的速度;現在它是個移動的目標。讓情況變得更糟的是,布朗溫手裏的巨石是我們能看到的唯一一塊。如果她沒砸到,我們就沒有第二擊了。


    盡管看向別處的衝動令我難以抵擋,我還是強迫自己盯住“空心鬼”。有幾秒鍾很是奇怪,我感覺頭暈目眩,朋友們的聲音漸漸消失,我能聽到自己的血液注入雙耳,心髒在胸腔裏撲通撲通地跳。我腦海裏浮現殺死爺爺的那個怪物,在怯懦地逃進樹林裏之前,它就站在奄奄一息的他那被撕裂的身體上。


    腦中的幻象泛起漣漪,我雙手顫抖,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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