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穀豐登致太平。


    這是每個帝王都夢想的事情。對於剛登基一年,多災多難的李世民來說,越發期望這樣的豐登太平。


    四海無閑田,五穀更豐登,這馬屁拍的李世民是非常的爽。


    這麽應景又應情的詩,當然得賞。


    於是乎,今天秦琅跟他的學生承乾,便在皇帝宰相大臣們麵前,大大出了一個風頭。


    皇太子承乾仁慈之名外,於是又添了一個才名。


    而秦琅,因這首詩倒是在許多人眼裏,更坐實他幸臣之名了。


    承乾和秦琅各得了兩捆新麥,就剛才皇帝親手割的麥子打的新糧,東西不多,但代表著皇帝的寵信賞識,是無上榮光。


    秦琅看著那兩捆還未曬幹脫粒的麥穗,也不由的無奈,他現在名下的田超過了十萬畝了,其中麥田占了一半多,今夏預計能收到十萬石左右的麥子,就算除掉佃戶們的那份,他也還是數萬石麥子的。


    可看著殿中省內侍,把這兩捆麥子裝的好好的,那鄭重的樣子,秦琅還得感激皇帝。


    “玄齡啊,今年各地收成應當普遍不錯吧?”李世民很高興,十分高興,太子和女婿在眾臣麵前露臉,比他剛才寫的詩受眾人吹捧都還讓他高興。


    “各地先前報上來的統計,夏收都還不錯。”房玄齡如實道。


    眼看著到了中午,殿中省安排人送來了飯菜。


    就如同是一般地主家收麥一樣,為了搶時間,麥客們中午並不會回家歇息,地主讓人在家做好了飯菜,然後挑著籮筐裝了飯菜和酒水一起送來。


    直接就在田間地頭裏吃。


    禦膳房做的飯菜還不錯。


    知道天熱,所以不但煮了稀飯,而且還特意弄了冷陶和不托,另外涼拌海帶絲,小鹹菜,醃蘿卜絲,醃豆角,小魚幹這些配菜也不錯。


    黃豆燉肉,水盆羊肉·······


    皇帝於是停了臨時會議,大家一起就在野地裏吃飯。


    大陶碗吃飯,喝茶,胃口居然也大開了。


    李世民平時吃的不多,今天居然胃口大開,黃豆燉肉,他直接就撈了一大碗肉塊,都是大塊大塊的肉,燉的軟爛入味,他兩三口就一塊。


    秦琅也在大吃,雖然燉的不是豬腳,肉有點肥了,吞進肚裏喉嚨裏還直往外冒油,但不得不說,人消耗大,饑餓的時候,真是吃什麽都好吃。


    平時這樣的肉塊他頂多吃兩三塊,可今天吃了一整碗都還嫌不夠,又造了碗水盆羊肉,肉吃完了,把湯也給全喝了,一滴不剩,最後稀飯和涼粉又各來一碗。


    就連房玄齡和杜如晦這樣的文臣,今天都是大口的吃著肉。


    “在豐收的麥地裏吃飯,就是香!”李世民抹淨嘴皮,然後拍著肚皮說道。


    秦琅心說,等晚上的時候,鑽麥草垛打野戰一樣爽。


    吃的太飽,於是李世民帶著大家在樹蔭下遛圈消食。


    那邊,禁軍們飽餐一頓,繼續收麥,哪怕烈日如火,也顧不得這些了。


    遠處,能看到金黃的麥地,正在一點點的減少,家家戶戶都在趁著天氣好搶收。


    等肚子沒那麽撐了,重新坐在樹蔭下的竹榻上,吹著帶著麥香的熱風,也還是不錯的。


    “陛下請三郎過去。”


    “陛下不是與宰相們在議事嗎?”


    “陛下特讓奴來請三郎和太子殿下過去議事,趙國公和平康公也被召去了。”


    得,吃飽了還得去開個常委擴大會議。


    隻是不知道李世民想聊什麽,還非得在這地頭聊。


    喊上太子,來到大樹下,李世民讓人給秦琅一塊竹席,比皇帝的竹榻差點,但有張竹席也還不錯。


    皇帝坐在竹榻上,袒胸露背,現出那黑乎乎的大片胸毛。


    秦琅低頭瞧了瞧自己,嗯,不愧是秦瓊的兒子,標準山東漢子,雖然說才十七吧,但那寬廣的胸膛上,同樣是一片黑乎乎的胸毛,另外手腳上也一樣是濃密的體毛。


    再看看其它人,好像都差不多。


    一個個王公大臣們不但都蓄著大胡子美須,而且基本上都是濃密的胸毛,充滿男人味的一群人啊。


    秦琅捧著一杯涼茶,這是用金銀花魚腥草等數種藥材製作而成的涼茶,煮開後放涼,裏麵又還添了糖,所以涼中帶甜,味道還不錯,有股子紅罐涼茶的感覺。


    不過他倒是更懷念涼粉了,若是煮一鍋涼粉再舀兩勺醋,要是能再冰鎮一樣,在這酷熱的午後,那不知道有多爽呢。


    李靖咳嗽了兩聲。


    秦琅用餘光看了這老頭一眼,李靖不久前剛轉任刑部尚書,從表麵上來說是已對脫離了軍方體係,不過現在的政事堂自秦琅外出後,已經沒了軍方代表,據說引的將領們很不高興了。


    李靖最近據說很得皇帝賞識,經常得以出入宮禁奏對,也常參與廷議。


    這老頭莫不是跟皇帝最近在謀劃著什麽?難道又要打仗?


    果不其然,李靖咳嗽了幾句後,並沒有吐口老痰出來,而是直接提出今年夏麥豐收,待到入秋後就可以出兵滅掉朔方梁師都了。


    李靖還提出了此時滅梁的十必勝原因,又列舉了梁師都十必敗的原因,說的事情好像非常簡單,隻要唐軍肯出兵,就一定能贏。


    皇帝明顯是早就跟李靖兩個私下研究過這個出兵可行性的,甚至說不定連作戰部署都悄悄做了,並推演過了。


    打仗最需要的一是錢二是糧,三是後方安穩,四是兵員充備,五是軍械精良,皇帝認為自己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一屆的宰相班子,以房玄齡和杜如晦為主,分任左右仆射。而禦史大夫杜淹進位中書令,桂陽長公主駙馬、吏部侍郎楊師道進侍中,魏征以秘書監加參政,戴胄以戶部尚書加同平章國計,孫伏伽以大理寺卿加參政。


    實際上,現在中樞就七個宰相。


    蕭瑀在短暫的複相為右仆射後,再次惹惱了皇帝被罷相。


    長孫無忌辭相後隻任了太子太師和開府儀同三司這虛銜。


    宰相的數量減少了,但皇帝對宰相班子的控製力更強了,尤其是帶班的房杜二人,完全就是皇帝的心腹。


    “出兵朔方,可是叔寶的意見?”


    房玄齡沒急著表態,而是提了一個問題。


    李靖有些尷尬。


    於是李世民讓兵部尚書侯君集回答。


    候君集也不敢亂編,事實上,出兵是李靖的主意,他是上任靈州總管,然後皇帝心動,但還是派人去信問出鎮靈州的秦瓊,畢竟秦瓊不僅是靈州總管,還是關中道經略使,同時也還是出使在外的宰相。


    秦瓊的回複是暫不建議打,他說雖然眼下錢糧軍械已充足,靈武的將士們也士氣可用,然而打梁師都還牽涉到突厥,眼下滅梁當然沒問題,可問題是朝廷有沒有把握在突厥卷入進來後,還能控製的住局麵?


    秦瓊說最好是再過兩年打,那時朝廷也全麵恢複過來了,那時開打,滅梁更快,而就算突厥卷入進來,也不用畏懼,可以有足夠的實力擊退突厥。


    而現在開打,純粹就是冒險。


    秦瓊反對這種投機冒險。


    他給皇帝捎回一句話,大唐現在有隨時開戰的能力,但還沒有隨時結束戰事的能力,所以還得再等等。


    李世民不想等,因為梁師都是最後一個抗拒朝廷,拒絕統一的反王,而且梁師都現在實力很弱,去年的災情不僅影響到大唐,一樣影響到梁師都,梁師都今年過的很艱難。


    秦瓊在靈武,已經策反招降了不少梁師都的部下,甚至有許多朔方的百姓投到靈武來。


    “既然叔寶建立再等兩年,那臣覺得朝廷可以再準備兩年。”


    李世民聽到房玄齡這個回答有些不太滿意的皺了皺眉。


    轉問杜如晦,結果也是這個意思。


    然後魏征不等皇帝問,馬上自己跳出來,直接矛頭對準李靖,噴李靖一個刑部尚書,既非軍將,又非宰相參政,卻越俎代庖。


    噴王最近水平越來越厲害了,噴起人來那是個滔滔不絕猶豫黃河之水天上來,疑似銀河落九天。


    李靖打仗很厲害,但要說到噴人,他還真不是魏征對手。


    “懷良,你有何看法?”


    李世民終於受不了魏征這個大噴子,直接打斷他,問話秦琅。


    “陛下?臣有幾個疑問。”


    “請問陛下,今夏雖然豐收了,但受去年蝗災影響,還是有些州縣的麥子減產。而上半年江淮一線水澇災害也很嚴峻,今年南方的水稻雖還未開始收獲,但已經知道會減產不少。”


    “去年的大災,朝廷全國調拔糧食,總算撐過來了,但後果就是全國各地的糧倉都空了,不僅朝廷沒有積儲,就是百姓家中也無餘糧了。眼下是北方麥收了,也普遍豐收,可問題是,這些糧食多嗎?”


    “去年朝廷為抗災救荒,從商人、百姓手裏征買了多少糧食?基本上都還打著白條呢,之前也說好允許百姓以後用白條抵租調,但得多少年能抵扣完這些白條?哪怕今年隻抵扣一部份,那朝廷又還能收到多少糧?”


    “更重要的一點,今年括戶普查進展不錯,但是稅製改革是否已經摸底完成,新稅收到底什麽時候能開始?隻要新稅製正式開始,百姓才可能交糧·······”


    一連串的提問,讓李世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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