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將李正寶拜見翼國公!”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李正寶,他沒有顧忌麵子什麽的,區區一個降將有什麽顏麵好顧忌的。三兩步緊趨上前,直接單膝下跪,口稱拜見。


    秦琅也趕緊上前扶起。


    這李正寶長的魁梧如熊,滿臉的絡腮胡跟個猛張飛一樣,卻能如此放低姿態,這讓他很喜歡,又是一個聰明人。


    “先前與李將軍通過幾封書信,見將軍字寫的好,文采也佳,還總以為將軍是位白衣飄飄的儒將呢,想不到卻如此威猛!雄壯!”


    “末將以前讀過幾句聖賢書,可水平一般,萬萬不敢在詩仙麵前舞文弄墨。”


    段德操和李子和這兩位大將,這個時候倒也算是接受了眼前這個衝擊,紛紛上來見禮。


    段是延州都督、左武衛將軍,李則是皇帝賜國姓,右武衛將軍。


    兩人一個是著名將門出身,一個也是地方豪強出身,還曾當過隋末反王。不免都有點自矜身份。


    秦琅則表現出對兩位前輩的尊敬,並未以官壓人。


    “翼國公請先入城!”


    “一起!”


    入城的路上,四騎並轡而行,段德操還是比較驚訝於秦琅為何能在這個時候出現。


    “其實我也是掐著時間來的,我推算段都督和李將軍應當是在今天趕到銀州城下,所以我也就緊趕慢趕的今天到了,原本想著還能出把子力氣,誰料到李將軍如此神勇,三兩下就把賊將解決了,我倒是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啊。”


    入城。


    秦琅被請入上坐。


    銀州收複,李正寶帶領一眾歸降將領們主動獻上戶籍名單,府庫錢糧帳冊,軍士花名冊等等。


    秦琅隨意翻看了兩眼,發現銀州城雖設有五縣,但處於黃土高原之上,千溝萬壑,極為貧瘠,又兼之連年戰事,這裏早就到了崩潰邊緣。


    人口不滿萬戶,府庫空空如也。


    就算秦琅不來攻打,他們日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至於士兵,用的還都是當初隋朝的府庫裝備。


    許多將校們的鎧甲破了,都隻能隨便修補一下對付著用。


    銀州跟勝州其實差不多,西麵黃河,東麵戈壁,也就無定河邊有一些相對好點的耕地。


    但其戰略位置的緊要,又很突出。


    陝北高原,黃土高坡嘛,窮,可偏偏連接朔方、河套和河東。


    窮雖窮,卻是個戰略高地。


    銀州終於歸唐了,李正寶等人其實也長鬆了口氣。


    這仗再打下去,就得人吃人了。


    而銀州的那些雜胡們數量占了人口一半以上,他們也厭煩了現在的局麵,降了唐起碼不用再被封鎖了啊。


    把帳冊重又合上。


    秦琅先是對李正寶等降將一番安撫,並宣布銀州兵全都放還歸家,每人還發放一筆遣散費,送一筆口糧回去。


    當然,若是願意繼續留下當兵吃糧的,則要按大唐府兵點選的標準考核,通過的可以先留下,但也有一筆錢糧賞賜先發下來。


    至於原來銀州的官吏將校,全都先暫保留品級留用。


    “此次段李二位將軍的部下,也是功勞著著,全都錄功論賞!”


    早上李正寶派人殺牛宰羊,這會倒成了秦琅犒賞延州將士,安撫銀州降人的賜宴了。


    剛好趕上看了個熱鬧的秦琅所部,也混了個功勞,個個皆大允喜。


    “翼國公,銀州府庫空虛,現在上萬將士擠在這裏,耗費不小啊。”段德操提醒秦琅。


    “放心,我這次帶來了不少肉鬆炒麵,這玩意易攜帶卻扛饑管飽,我帶來的能夠我們吃上一個月了,有一個月時間足夠解決梁師都了。”


    段德操半信半疑。


    拿下了銀州城後,秦琅並沒有下令趁勝越過長城,進攻朔方梁師都,而是就在銀州城暫停下來了。


    一天兩天三天。


    接連十幾天過去,段德操也不知道秦琅在打什麽主意。


    直到斥侯帶來消息,梁師都領兵三萬餘越過長城,即將殺到銀州。


    “想不到梁師都還真的來了。”秦琅聽到消息毫不驚訝。


    “三萬人,看來梁師都傾全力而來了。”段德操提醒。


    秦琅擺開地圖。


    “從夏州朔方城到銀州儒林,大約二百裏路,這冰天雪地的趕來真不容易啊。”


    梁師都不比秦琅他們,他們有整個大唐做為後盾支持後勤糧餉,比如秦琅從東受降城來,雖然比梁師都走的路還遠,但他們後勤裝備這塊很好,有肉鬆炒麵,馬有精糧,不需要專門的後勤民夫等,直接就能輕裝行進。


    而段德操從延州過來,也是輕兵疾進,用不著轉運糧草。


    梁師都就不行了。


    他的兵不精,所以要來奪銀州,隻能全力而來,把老老少少都帶來充數壯勢,三萬人馬出動,數量上倒是增添了不少信心,可這麽多人也帶來了後勤糧草上的壓力,他們又沒有秦琅這樣有易攜輕便的肉鬆炒麵可帶。


    於是梁師都是一半糧草一半牲畜牛羊以充軍,為了供應這三萬人,還又征發了許多民夫百姓以運糧趕牲畜。


    這一路過來,二百裏路,走了半個月,才趕到,可路上已經凍死了許多士兵、民夫,還有牛羊。


    準備的糧草也在路上吃了大半了。


    這仗還沒開打,其實梁師都已經輸了。


    梁師都傾國來襲,秦琅卻按兵不動,絲毫不以為懼。


    “翼國公,是否趁其遠來疲憊,出兵襲之?”


    段德操有些按捺不住,按情報,眼下的梁師都雖然來了,但確實已經是一支士氣低下,毫無鬥誌的疲憊之師。


    可秦琅卻笑道,“用不著,坐觀其敗好了。”


    是夜。


    梁師都三萬兵馬圍住銀州城,四麵燃起火把,倒是十分壯觀。


    後方還有兩萬民夫紮起輜重營,營中堆著不多的糧草,和瘦弱的牛羊。


    北風呼嘯,大雪飄灑。


    銀州城裏,唐軍避風烤火,城外梁軍卻隻能攏緊點衣袍緊閉嘴巴少喝點北風。


    中軍大帳。


    梁師都烤著火喝著酒,愁眉不展。


    大帳被掀開。


    梁師都的侄子梁洛仁帶著梁軍大將辛獠兒、馮端等進來。


    “各營兵馬都紮下營了吧,都小心點,得提防段賊夜襲!”梁師都為他們倒了杯熱酒。


    梁洛仁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頡利可汗不會派兵來了!”


    梁師都抬頭望著侄子,感受到他語氣中的不敬。


    “你先前不是對朕說,聯絡上了頡利,他也已經派兵南來了嗎?”


    “我騙你的,我沒聯絡頡利,我聯絡的是秦琅!”


    “你!”


    梁師都一巴掌拍在案上。


    “沒錯,我背叛了你,但我這是為保全我梁家。我朔方梁家刺史世家,接連六世刺史,不能因你而族滅。”


    “我待你不薄!”梁師都喝道。


    “是我們家待你不薄,你父親早死,是我祖父收養你們孤兒寡母。”


    “放屁,什麽收養,當初你祖父不過是見我父親早死,留下了一大筆家業,所以貪圖我家萬貫家財,來吃我家絕戶罷了,以收養為名,實則霸占我家的家財。”梁師都冷聲反駁。


    梁洛仁卻不跟他爭這個。


    吃絕戶很正常,梁師都父親當年能夠賺下萬貫家財,本也是靠的家族支持,沒有家族在朝中地方支持,梁父經商又如何能攢下這麽多錢財,他父親早死,家族當然不可能把這份偌大的家業交到年幼的梁師都手裏,更不可能交到他那年輕的寡母手裏。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梁洛仁父親梁玄德曾是隋涇州刺史,梁家號為刺史世家,曾經何其興盛,梁師都隋末起兵稱帝,其實也是借的梁氏家族的聲勢。


    可現在梁師都敗了,那麽梁氏家族都希望梁師都能早點認輸投降唐朝,這樣梁家也起碼還能得以保全,可梁師都魔怔了一樣,就是要堅持到底。


    這樣做,是要把整個梁氏拖入九幽地獄的。


    “頡利現在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出兵來援的。我勸你識時務的話,還是主動降唐好了,這樣也不失一個好結局。”


    “不可能,來人!”


    “你用不著喊,你以為我為何要騙你說頡利派兵南來了,為何要勸你盡出兵馬來打銀州,就是為了今日方便。告訴你吧,此刻中軍兵馬,已盡為我掌握,外麵的衛士,皆是我梁氏族人!”


    梁氏族人!


    這些本應當是梁師都最可以信任的人,但現在卻全都站到了他的對麵。


    “請交出兵符印信投降!”梁洛仁上前。


    身後幾員梁軍大將也都手按寶劍上前。


    梁師都轉身抽出寶劍,“休想!”


    梁洛仁咬牙,“那就休怪我不仁!”


    “死!”


    梁師都一麵大叫護駕,一麵揮劍亂砍,想要殺出帳去。


    梁洛仁見狀也毫不客氣的呼叫馮端幾人拔劍圍攻。


    馮端一劍刺中梁師都小腿。


    那邊辛獠兒趁機一骨打砸碎了梁師都的肩胛。


    梁師都的劍被打飛,倒地。


    梁洛仁持劍走到被按住手腳的梁師都麵前。


    “翼國公讓我代他問好!”


    說完,一劍砍下了梁師都的頭顱。


    斬殺梁師都後,梁洛仁又派親兵去傳各營將校過來大帳議事,等諸將校進來,才發現梁師都的首級已經擺在那裏了。


    眾人驚駭。


    “梁師都抗拒天威,我奉翼國公之令誅殺此國賊,爾等不必驚慌,隻誅梁賊,其餘不論。爾等隨我歸附大唐,無罪有功!”


    “且隨我前去銀州城拜見翼國公!”


    眾將一番麵麵相覷過後,最終皆向梁洛仁跪伏。


    “謹奉大將軍之令!”


    梁軍大營,從頭到尾,並沒有發生什麽騷亂。


    天亮。


    梁洛仁率諸將提著梁師都的首級,來到銀州城下,跪伏在地,請求歸附。


    “請上告翼國公,罪將梁洛仁已按約定,斬下梁賊首級率部來投,請翼國公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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