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夏風習習。


    鳳凰山與獅子嶺之間,嚴關當道。


    兩旁城垣連山,垣高一丈七,長十五丈,厚達近三丈,內外砌青石,中間填土,關門分前後兩重券拱,門高一丈三,其上建門樓,刻有‘嚴關’二字。


    關垣後有驛站、旅舍、酒樓等,還有不少百姓民居商鋪等,做為中原南下嶺南的必經之路,八百年來,這裏南來北往的人絡繹不絕,這處地方也十分興旺。


    雖說不如東麵二十裏的臨源縣城和南麵百裏的桂林城繁華熱鬧,可這也曾經人流不息。


    但是此刻,關垣上站著一群山蠻,提著刀斧等站在上麵吹著風。


    關內更是星星點點的燈光。


    三千餘蠻子據守此關,多達十幾個寨子的山蠻聯合,不僅有青壯男子,還有躬腰駝背的老人,稚嫩未長成的少年,甚至還有許多豪放彪悍的婦人也在其間。


    比起那些中原名城來,其實嚴關很簡陋,沒有敵台馬麵,沒有箭樓炮台,更沒有藏兵洞這些。


    但是因其特殊的地形,兩麵險要高山,隻需要一段十幾丈的城垣就把整個山隘給堵死了。


    真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就算你有千軍萬馬,可關前地勢狹窄,兩麵險要,也鋪不開兵馬,展不開攻城器械,關垣上隻需要極少數的兵馬,就能牢牢守住關口。


    本來李襲誌守桂州時,這裏也是曾駐過一營兵馬的,但歸附大唐後,朝廷削桂州之兵,李襲誌便撤去了這裏的守軍,隻留了嚴關驛的一個驛站,讓驛丞兼管嚴關,嚴關的守衛,則由嚴關鄉的裏正帶鄉民輪值當守。


    平時也就十個人守門,天明開門,開黑關門。


    一座如此重要的嶺南門戶,才十個農夫把守,可知其空虛,這也為山蠻們拿下嚴關提供了便利。


    又或許正因拿下嚴關十分輕鬆,所以蠻子們也沒有怎麽在意防守。


    城上就那麽十幾個蠻子,城門後還有一隊蠻子在聊邊。


    關門緊守。


    關內的驛站、民房、商鋪住滿了山蠻,他們一群群一夥夥的還點著篝火在跳舞喝酒吃肉。


    十分熱鬧。


    城上當值的蠻子們全都背倚著城垣,目光望著關內的那些火光處,並沒有人盯著關外。


    馮山和冼海早把馬放在了山隘道邊,然後步行來到關下。


    一名山蠻俘虜甚至在下麵喊了好幾句,關垣上才有人探下頭來。


    山蠻們用蠻話在那裏喊著,也沒暗語切口,就如同是趕集打招呼一樣的嘰裏瓜拉的說了一通。


    馮山有些緊張的聽著他們的交談。


    城上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俘虜說在一處山穀裏發現了一個山洞,裏麵藏著不少漢人,遇到了一些抵抗,耽誤了一點功夫,不過收獲不錯,搶了不少金銀首飾,還抓了不少俘虜。


    關城上的人於是用羨慕的語氣說他們運氣好,還問有沒有傷亡,於是俘虜說有兩個人被反抗的漢人殺死了。


    還有人問有女人嗎?


    他們就這樣扯開嗓子在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然後城上的人喊城後的人開門。


    過了會,果然城門被緩緩打開來了。


    馮山和冼海對視一眼,雙方都有些興奮,想不到這麽順利,這些山蠻居然如此輕敵大意。


    連仔細檢查一下都不曾,就這麽一通對話,居然就開城放人了。


    城外的俘虜還在那喊,“謝了,一會送兄弟們兩壇子酒!”


    ·······


    漆黑的夜幕下,馮山和冼海帶著幾個兄弟,假扮成了山蠻,跟在那幾個俘虜後麵,牽著繩子,趕著一群‘俘虜’入關。


    沒有人懷疑。


    關內的歡笑聲遠遠傳來。


    “動手!”


    入關,守關的蠻子們來討酒,和看他們的俘虜等收獲,結果馮山一聲低喝,立即拔出了刀。


    而本來應當是被繩子捆住的那些漢人俘虜,這會卻也全都手一抖,繩子就全抖落在地,一個個掏出隱藏的刀劍,直接動起手來。


    刀光劍影,伴隨著一些弓弩翻飛。


    守門的這夥山蠻措不及防,瞬間被砍倒大半。


    等他們發出淒厲的叫聲時,已經來不及了。


    冼海帶著射雕隊的人,已經拿著暗藏的弓弩殺上了才不到兩丈的關垣上,居高臨下的拿著弓弩阻殺,並讓人舉著火把,對著關隘外揮舞起來。


    隱藏在不遠處的另一半隊員,立即狂奔而來。


    關內這時也發現了不對勁,開始有蠻子聞聲過來,黑夜裏,雙方砍殺,蠻子們一頭霧水,搞不清狀況,而橫衝射雕都的隊員們則在那無情的砍殺著。


    越來越多的山蠻子趕來。


    這時,關外也終於響起了沉悶的雷聲。


    有山蠻抬頭望天,要下雨了?


    可月明星稀,根本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啊。


    下一刻,銀鞍鐵祿都和附離狼衛都,二百輕騎已經疾馳而至。


    這些都是天生的馬上騎士,雖然嶺南的炎熱讓他們有些吃不消,可白天休息了一天,這會天氣正涼,讓他們也是恢複了不少。


    一個個騎士們揮舞著斬馬刀呼嘯著衝過嚴關門洞。


    馮山他們早就讓開到兩邊。


    尚不知情的山蠻們卻還擁著上前,結果被二百騎紛紛撞倒在地。


    斬馬刀劃過,人頭落地。


    戰馬撞上,直接撞飛。


    馬蹄踩過,更是斷手斷腳,五髒六腑破裂。


    輕騎如燒熱的刀子一樣,輕鬆劃黃油般的穿透了不多的蠻子。


    “調頭!”


    騎兵勒停戰馬,調轉頭,重新排列,再次衝鋒起來。


    本就不算寬闊的關內道路上,散亂的山蠻們被無情的再一次碾壓。


    許多山蠻在趕來,可黑燈瞎火的根本擠不過來。


    戰鬥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輕騎已經殺透了嚴關,再沒有一夥完整的蠻子。


    蠻子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可那幾位帶路的蠻子俘虜,一入關就不停的在那裏喊著說衛國公秦琅率軍平亂。


    秦琅,官軍。


    蠻子們麵對著那凶悍的騎兵,崩潰了。


    烏合之眾,終究隻是烏合之眾。


    當秦琅趕到的時候,嚴關已經易主。


    他的部下正在關城中到處搜捕,跟抓老鼠一樣的抓著那些四處躲藏的山蠻。


    秦琅站在關城前,看著火光照耀下亮如白晝的嚴關,看著那上麵兩個遒勁有力的嚴關二字。


    麵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這簡直是降維打擊啊。


    一群烏合之眾的山蠻,還輕敵大意,白白占據了險要,卻不知防守。


    他秦琅隻用一隊親軍,就奪下了關門。


    二百輕騎隨後殺到,便把三千山蠻子殺了個落花流水。


    這其實在預料之中,他唯一擔憂的就是不能騙開城門。


    若是有這道四五十米長,五米多高的城垣阻隔著,那秦琅的兵馬再能打也沒啥用,可一旦沒了這城垣,那真是虎入羊群了。


    馮山、冼海二人趕來拜見迎接。


    “主公,嚴關已經拿下!”


    秦琅滿意的對二人點頭,“幹的漂亮,當賞!先登入城者,賞百貫。”


    對於那幾個帶路的俘虜,秦琅也沒食言。


    “每人賞萬錢,絹百匹,山蠻俘虜婦人十個。”


    馮山有些不滿道,“這些山蠻也太便宜他們了。”


    “千金市骨嘛。”


    秦琅不僅賞了那五個俘虜,甚至還讓他們去勸說那些被俘的山蠻,讓他負責將這些山蠻區分組織一下。


    沒來的及逃走的山蠻不少,足有上千。


    被砍殺的倒是不多,也就百人不到。


    秦琅下令,對於那些重傷的蠻子,直接砍下腦袋來,輕傷的則讓他們自己簡單包紮下,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自己造化。


    “幹脆全殺了便是。”冼山提議。


    “殺了做甚?我相信這些蠻子雖然做亂,但也是受人蒙騙或裹挾的。”


    秦琅要求把俘虜中的青壯挑出來,把老弱挑出去。青壯也按隊火編列,老弱婦人則另居一營。


    青壯做為仆從軍,用以幫忙運送糧草輜重、打掃戰場等。


    夜色依舊。


    喧囂的嚴關正在逐漸安靜下來。


    但濃重的血腥味道依然彌漫不消。


    逃跑掉的兩千人左右,大多奔往秦城營地,也有一些,或許可能會逃回山中部落。


    秦琅下令不要追擊,隻是派了一隊輕騎去偵察敵情。


    關城裏,還發現了許多湘源、臨源兩縣的漢人商民百姓,也有原本嚴關裏的百姓商人驛卒等。


    這些人很可憐,有些餓了幾天了,不少婦人被糟蹋,還有些人因為反抗被殺或被打傷。


    當他們看到秦琅身著錦袍玉帶的大唐官袍來慰問他們時,既驚且喜,不少人都哭出聲來。


    他們紛紛控訴山蠻的可惡,也訴說著自己的可憐遭遇。


    秦琅讓人給他們送來清水和食物。


    那些俘虜裏,有人自稱是永州湘源縣令和桂州臨源縣令,兩位父母官狼狽無比,絲毫沒有官樣。


    “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何事嗎?”


    可兩位如驚弓之鳥的劫後餘生者,一問三不知。他們一邊狼吞虎咽,一邊不時搖頭。


    他們根本不知道為何山蠻突襲,為何就敢攻打縣城,擄掠官民造反。


    “那些蠻夷全都瘋了,他們造反叛亂,要將他們通通殺掉!”


    秦琅對那縣令的話懶得理會,安慰了他們兩句後就讓他們退下了。


    一身鎧甲依然在身的秦用過來問,“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蠻賊逃去秦城,那邊的賊人便知道我們來了,再想突襲就不可能了。”


    秦琅笑笑,“我們拿下嚴關,進可攻退可守,掌握了主動權,偷襲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秦城離這還有近百裏,我們不可能再百裏奔襲秦城的,況且眼下桂州形勢不明,我們越發要小心一些才是。”


    嚴關的蠻子逃去秦城,倒也不是壞事,這是打草驚蛇也還可以是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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