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瓊看來,不管拓跋羌如何自大,可在他眼裏,就隻是一群放羊的牧民,放羊也許他們很專業,但若說到打仗,他們可就太業餘了。


    永遠不要拿業餘來挑戰專業,畢竟人家秦瓊的職業就是武將,專門打仗的。


    戰場上。


    唐軍軍陣上空響起震天的呐喊聲,氣衝雲宵。


    帥旗後,一麵麵牛皮大鼓開始擂動起來。


    戰鼓之聲激昂無比,讓每個唐軍都仿佛打了雞血一樣亢奮起來。


    殺敵立功的時候到了,搶俘虜搶牛馬的時候要到了。


    羌人先是有些驚惶,人馬似乎都退了退,可很快在一些羌酋的喝令下,又開始向前擁擠。


    他們也開始鬼吼亂叫。


    “東施效顰嗎?”


    拓跋羌人在狂吼亂叫一陣後,主動發起了攻擊,無數羌人騎著馬提著破刀爛矛,向著唐軍呼嘯殺來。


    騎兵的對決麽?


    秦琅為那千軍萬馬奔騰時產生的巨大震動衝擊力,而心中驚歎。這種場麵,確實是非常驚人的,普通的個人,在這種衝鋒的騎兵集群麵前,顯得是那麽的渺小脆弱。


    隻是他們碰上的是唐軍。


    六千唐軍。


    一千護衛中軍主帥,五千在河穀列陣。


    中軍三千騎,兩翼各一千騎。


    唐騎排兵布陣,深有講究,並不是一窩蜂似的亂衝而已。


    當拓跋羌已經開始奔跑起來時,中軍的三千唐軍,卻反而在這個時候下馬了。


    大盾在前,長矛在後,刀排手兩翼護衛,弓弩手居中射擊。


    後排還有雙人弩、伏遠弩,以及八牛三弓車弩擺開。


    大地都在拓跋羌騎的馬蹄下震動,可三千唐軍卻毫無畏懼。


    這些被秦琅從巴蜀各州緊急征召而來的府兵,個個身經百戰,無所畏懼。


    “發弩!”


    一名名旅帥、隊頭在陣前喝令。


    射程最遠的大弩小弩齊齊發射,弩矢如蝗飛出。一排弩手射完,第二排接上,第二排射完,第三排又接上。


    弩手們射完一輪,弓箭手們跟上。


    不論是長矛兵還是盾牌兵又或是刀斧山騎兵,這個時候全都挽弓朝天射。


    這突然間爆發出來的驚人火力覆蓋下,剛好衝入射程裏的羌騎們頓時慘叫連連,無數人馬中箭。


    缺甲少盔的羌騎,人仰馬翻。


    調整奔馳中的戰馬翻倒,讓後麵密集跟進的羌騎更是摔倒無數。


    每個士兵隻發三箭,也不瞄準,隻是對天迅速吊射三箭,然後便趕緊把弓扔下,換上自己的主戰武器。


    盾牌手們把大盾頂起,長矛手們將一支支長矛對準前方,刀排手也是一手挽盾一手持刀。


    隻有弓箭手們,還在前排的保護下,繼續在張弓放箭。


    軍陣前,一排排的削尖的拒馬樹立著,還有唐軍撒下的鐵蒺藜在陽光下散發著冷芒。


    遠遠的。


    秦琅看到那股黑色的羌人浪潮,狠狠的撞上了紅色的唐軍軍陣,似乎天地都為之晃動了幾下。


    隨之便是白刃戰。


    在這處並不算寬的河穀對決中,羌人居然硬衝了唐軍的軍陣。


    這是多麽可怕的敵人,跟豬一樣。


    “其實他們沒有其它的選擇,或者他們以為這是他們的機會,他們覺得能以多勝少,比我們凶,比我們強,他們或許是遺忘了他們祖先曾經在我們中原大軍前的慘敗!”秦瓊倒是依然鎮定十足。


    他或許早就料到羌人會這樣打,所以他沒讓騎兵上馬騎射,而是下馬結陣迎敵。


    河穀成了絞肉場。


    羌騎前仆後繼的往前衝,可無一例外的都倒在了陣前,他們根本衝不破唐軍的軍陣。


    血腥味越來越濃,彌漫了整個天空。


    泯江水也漸染上紅色,越染越紅。


    “羌人敗了。”


    秦瓊轉身,不再觀看戰場。已經不需要再觀看了,對於這些羌人來說,當他們全都投入進攻,一起衝鋒後,其實他們就隻剩下了兩種可能,衝破殺穿敵陣,然後不斷分割包圍敵人,將他們一一絞殺,最後取得勝利。


    這也確實是剛取代了拓跋思頭的拓跋細幹的戰術。


    想法是好的,可他們根本沒想過,萬一這兩萬人馬全都投進去後,依然殺不穿唐軍的軍陣呢?


    細幹沒去想過,思頭都沒去想過,所有拓跋部的頭領們,甚至就是羌民們都不曾去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在他們看來,兩萬人打五六千,這幾倍的差距啊,數量太懸殊了。數量也就意味著實力,起碼在黨項羌人中就是這樣算的。


    哪個部族的青壯多,那就意味著誰家戰士多,誰就拳頭硬。


    好不容易唐人肯出城來戰了,自然要一戰殺穿他,擊潰他,不給他們再跑回去的機會,若是小心翼翼的糾纏,那唐人見勢不妙跑了可就虧了。


    不能吃這個虧,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一上來就要全軍出擊,碾碎他們。


    當他們衝鋒後,發現唐人並沒有也衝過來時,他們也隻是愣了一下,沒想太多。


    可等他們覺得不對勁,傷亡的有些慘重,依然殺不穿的時候,已經晚了。


    戰場之上,千軍萬馬,本來就是難以指揮。


    一個將領,戰場上能夠直接指揮的人也就那麽百來個人,超出這個數量,已經不能隻靠聲音或動作來指揮到他們了。


    得需要更複雜的指揮係統,比如號角、旗語等。


    但是就算有了這套複雜的指揮係統,可如果你把所有的兵都投入了戰場上,在一場超過萬人的交戰中,撒出去的兵就很難再調整了。


    所以如秦瓊這樣聰明且有經驗的將軍,都會有幾套預案,還必然會有預備隊,甚至就算是排列好的軍陣,其實也是分批次的。


    絕不會有人一下子就把全軍都給派出去,這意味著你這個指揮官已經把所有籌碼扔出去了,也把所有的主動權留給了別人。


    一個失去了軍隊控製權,失去了戰場主動權的將領,是沒什麽機會贏的。


    拓跋羌騎一股腦的隻知道往前衝。


    結果秦瓊讓中軍頂住了羌騎的衝擊,然後不斷的以旗語向戰場上的那些校尉們傳令,讓他們再聽令調動。


    兩翼的騎兵更是很有耐心的一直在等待著。


    秦琅感歎,這就是指揮的藝術啊。


    那些羌人就跟他以前讀書上上街打群架一樣,根本沒有半點指揮可言,反正就是全憑一時之勇,衝上去亂打。


    而人家秦瓊指揮的唐軍,就跟一群特種兵行動一樣,有組織有配合。


    “兩翼騎兵出擊,迂回包抄羌人後陣。”


    當秦瓊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也意味著他已經完全掌握了戰場的控製權,現在是收割時間了。


    兩翼各一千唐騎,如雷狂飆,他們看都沒看那些堵的無頭蒼蠅一樣的羌騎,從兩翼滾滾殺過,將擋在麵前的羌人碾碎成泥。


    兩把尖刀直插向羌人後陣。


    那裏是最薄弱之處,一群羌騎隨軍的婦孺老弱,為戰士們看馬放羊,他們護在後麵還不知道前麵戰鬥進行到了什麽程度,以為自家定能大勝。


    還在等著前方傳來信號,讓他們去捉俘虜搶牛馬呢,一個個還臉上帶著笑容。


    當如雷的聲音在他們前麵響起,當一騎又一騎身披鐵甲的唐騎提著長刀出現,他們臉上全是莫名的驚駭之色。


    戰鬥一直進行到了午後時分。


    兩萬餘羌人被擊潰。


    唐軍從鬆州城下,一路追擊潰敗羌人到了二十裏外的羊洞河穀口。


    羌人伏屍三十裏。


    從鬆州城下沿泯江到羊洞河口,到處都是伏倒的羌人屍體,還有到處受驚亂竄的牛羊馬匹。


    血腥彌漫山間河穀,泯江徹底染紅。


    河中堆積的屍體甚至堵塞了河道。


    唐軍依然還在追殺羌人。


    不論男女老少,隻要持械不降,就會被唐軍毫不留情的射殺砍倒,那些勇猛的唐軍,打起仗來凶悍,殺起人來更是毫不手軟。


    鳴金之聲未響起,所以戰鬥還未結束。


    沒有府兵在這個時候去割首級,搶牛馬,搜金銀,大家都在忙著追殺潰敵,也不敢去做其它。


    秦琅騎馬隨著秦瓊巡視戰場,看見遍地的屍體,還有成堆成堆的俘虜。


    說不出的一種心情。


    雖然打了一個大勝仗,可卻反而心情沉重起來。其實這些羌人也是人,羌命也是命,羌人在後世時,還早已經徹底溶入了華夏大家族,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可是在此時,他們做為此戰的失敗者,卻伏屍遍地,倉惶逃命。


    是不是罪有應得?


    秦琅也說不清,鬆州是大唐的還是本該屬於羌人的?這是個誰也說不清的話題。


    “你在想什麽?”秦瓊問兒子。


    “我在想,羌命其實也是命,可以鳴金收兵了,不要再殺了。”他搖頭苦笑,“殺了可惜,不如捉俘虜拿去發賣為奴,也是一大筆收益,可以給弟兄們撫恤傷亡,獎賞軍功,補貼軍需。”


    秦瓊麵無表情的望著兒子許久,最後隻說了一句,“戰爭無情!”


    他走了幾步,叫來了傳令兵,讓他傳令收兵。


    “不得殺俘。”


    張鐵槍對秦琅道,“其實本來不需要那麽多俘虜的,留著浪費糧食,尤其是那些老弱傷殘,運到益州去賣也未必劃算。”


    正常情況下,將領們會很不客氣的把這些浪費糧食的部份給殺了,可現在秦瓊還是顧慮了兒子的感受。


    “細封步賴很快就要率黨項聯合大軍到了,咱們沒太多精力顧及這些俘虜的。”


    秦琅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但還是堅持盡量多捉點俘虜。


    “那些俘虜交給我來處置,我會安排人將他們盡快帶離鬆州,送到益州去的。”


    “押運這麽多俘虜,也需要不少兵馬的,更何況,這一路五百裏,人吃馬嚼可是很大筆開銷。”


    秦琅隻得苦笑幾聲,“打了這仗,我們也收獲不少,糧食暫時應當不缺的。”


    老鐵槍哈哈笑了幾聲,搖搖頭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貞觀俗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子藍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子藍色並收藏貞觀俗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