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州城下。


    秦琅爺倆站在羌河岸邊,目送著羌人排成長隊向西而行,這些羌人在疊州做了半個月俘虜,如今終於被放走。


    細封步賴等一眾首領也站在岸邊為族人們送行,這些大大小小的首領都授官,也被要求要親自赴洛陽拜見天子,麵謝君恩。每人都還留下了數個子侄,這些首領子弟,也被皇帝降恩,將在長安賜給他們翊衛之職,留在長安侍衛天子,學習中原漢家禮儀製度文化等。


    有唐軍將士們在旁邊,細封步賴等都是強打笑臉,不敢有任何不滿表現。事實上,沒有誰真正開心的起來。


    大唐的皇帝授給他們刺史等官職,但是他們每一個心裏都在滴血。


    細封步賴率領五萬羌騎白水河入寇大唐,雖然打下了扶文兩州,可實際上好處沒撈到多少,最終傷亡了一萬餘人馬。


    除了先前因秦琅深入黨項,細封步賴分批調了一萬人回去外,那五萬人馬現在也隻有不到兩萬八能返回了。


    就算有部份俘虜,大唐後續能夠放還,那這次他們也起碼損失在近萬人。這還沒包括拓跋部和他附庸的那幾次戰敗後的重大損失,那都是近三萬了。


    不過細封步賴現在可沒心思管那家夥的死活,他們關鍵時候拋下了自己,太可惡了。


    離去的羌人,全都步行。


    他們的馬大多數在先前突圍時因缺草而餓死餓瘦,現在要離開,秦琅說要替羌人兄弟們把那些瘦馬養一養,免的路上死了可惜。但實際上,誰不知道秦三郎那微笑的麵孔下,是如何可怕。


    他說留著幫忙養肥,實際上就是沒收了。


    所有離去的羌人,每人背了一些肉,然後一人帶了把刀子,一個水壺,僅此而已。


    他們的武器裝備,長矛鐵刀斧子盾牌皮甲鐵甲等等,秦琅全微笑著說要替他們修補,說等修補後好再送還給他們。


    誰相信啊。


    明擺著就是不肯再吐出來了,那些東西當初他們投降時就被秦琅拿走了,是他的戰利品。


    關於這事,細封步賴其實倒是委婉的提出過抗議,希望秦琅能發還武器,說此去路途遙遠,擔心被拓跋部等半路襲擊。


    可秦琅卻說他們現在沒馬,帶著這些破甲爛刀也是個負擔,所以就先留在這好了。


    甚至秦琅先前繳獲的那些牛羊也一點沒還給,隻分了點肉。


    這點肉,他們隻能勉強回到到家鄉。


    甚至七部還有區別待遇。


    比如把利部利部,早就歸附秦瓊了,所以這次秦琅就沒說要替他們養肥馬,修補好裝備,還有梁彌真的宕昌部,也沒有受此待遇,秦琅甚至還把說要替細封部費聽部野利部等修補的裝備,挑了些給宕昌部補給。


    幾萬人,沒有了馬,沒有了牛羊,就這樣一件破袍子,一把鐵刀,連把弓都沒給他們留,就這樣踏上了返鄉的路。


    細封步賴也不知道當他們踏出西傾山,進入黨項河穀時,會不會被拓跋部等襲擊,可他們沒有了討價還價的餘地。


    細封步賴也向唐儉和鄭元璹求過情,甚至向秦瓊訴過苦。


    可秦琅態度堅持,這個事情,沒有說和的餘地,他不接受其它人的說情。


    唐儉想賣個老資格,結果也碰了個釘子,也就隻好做罷。而鄭元璹因為鄭婉言一事,兩人話都沒說過一句,見麵都是裝作沒看到。


    隊伍遠去。


    秦琅與秦瓊一同返回山上城中。


    “你這樣做也太狠了點,萬一他們被拓跋部或吐穀渾給滅了,那這事如何向陛下交待?”


    “那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嗎?這樣一來,借刀殺人了啊,還讓黨項從此內訌分裂,好事一件啊。細封等部又不是隻剩下了這兩三萬人,他們還有不少人馬的,所以這點人馬若是真被拓跋部或是吐穀渾人半路襲擊幹掉了,那大唐又沒損失,相反黨項從此就要徹底撕裂了。”


    “阿爺,雖然這些人歸附了,陛下也決定羈縻招降,可我們還是得加以小心的,能削減點他們的實力就要削減一點。再說了,打了這麽久,傷亡也不少,咱們弟兄們也不能白幹吧?繳獲的牛羊馬匹、鎧甲武器,我都已經記錄到軍功簿上,到時要兌現賞賜的,難道還要再劃掉減去?”


    “一群瘦馬饑羊,再加上些破甲爛刀,其實也不值多少!”秦瓊笑笑。


    “不值多少,那也是我們的戰利品啊。有一個算一個,大家也挺辛苦的!”


    秦瓊也隻能無奈笑笑。


    “你說,黨項人還會再卷土重來嗎?吐穀渾人是否會大肆報複?”


    秦琅點頭。


    “這是必然的,這次不論是黨項還是吐穀渾,都可謂是吃了悶頭一棒,損失巨大。以這些人的品性,吃了虧肯定是要報複回來的,除非那虧讓他們無力反擊,但這次肯定還達不到這個效果的。所以我敢肯定,他們的報複很快就會到的,或許會稍等等,最大可能入侵時間,便是待過段時間,秋高馬肥,他們也喘過氣來,就要可能全麵入侵了。”


    秦瓊對這個判斷也是支持。


    “哎,這邊患一起,又不知道何時能平了。才滅掉了東突厥,平了北方邊患,這西邊又起禍亂。”


    “阿爺你可說錯了,東突厥雖滅,但要說北方邊禍就平了,可就言之過早了。據我觀察,朝廷去年生擒頡利,招降突利後,其實對東突厥降人的處置可謂是有點遷延無力,錯誤了最佳的時間,最後出台的處置結果,也隻能說是一般。東突厥去年滅掉的也隻是汗庭,東突厥並沒有真正被滅掉。”


    “恰相反的是,東突厥全都被趕到了漠南來了,甚至許多部落遷到了長城腳下,這是很危險的一種情況,如今東突厥群龍無首,幾十萬的東突厥人擠在原來一半不到的地盤裏,衝突矛盾肯定是許多的,隨時就可能會爆發亂子。”


    “而現在漠北的突厥人遷到了漠南後,鐵勒人不可避免的乘機坐大,頂替突厥人。雖然我也建議太子,讓太子提醒皇帝,要防範薛延陀取代突厥稱雄草原,讓扶持回紇聯盟,但現在看來,回紇聯盟很難擋的住薛延陀人的強勢,薛延陀的可汗夷男又年輕氣盛,所以隻怕這個新興的薛延陀汗國,也會很快就不服中原大唐的控製了,到時說不得戰爭又起!”


    秦瓊皺起眉頭,“不會吧?”


    “阿爺若不信,但隻管往後看,不出五年,不是漠南的東突厥有人要造反叛亂,就是漠北的鐵勒人要南下漠南,意圖稱霸草原。不管是哪種,大唐都隻能重陷入北疆戰爭。”


    “有辦法製止嗎?”


    “現在來說,沒有辦法可以製止這一切,東突厥汗庭被滅的太突然了,而且頡利敗亡之時,其實東突厥並沒有遭受到什麽真正的實力損失,他們隻是被斬首,失去了首領而已。這對大唐來說,其實是非常危險的,因為我們現在根本不可能真正的把這幾十萬聚到漠南來的東突厥人掌控住,這些人做亂就是早晚的事情,壓是壓不住的,越壓反的越快。”


    “而新興的薛延陀人,更沒人能壓的住他們快速膨脹的野心,最終隻有一戰,才有可能真正打壓他們的狂妄。”


    相比之下。


    其實吐穀渾雖是個討厭鬼,但對大唐還形不成什麽真正的威脅,也就是犯邊入侵,搞搞搶劫破壞,他們的真正實力有限,沒法跟大唐真正相提並論,也沒有那個能夠殺通隴右,威逼關中的能力。


    曆史上,能從西北真正威脅到大唐的,也就是突厥和吐蕃。早期突厥也經常自西北方向入侵,但最大的威脅方向還是正北方。


    也就是中唐起,吐蕃徹底的崛起,滅掉吐穀渾後並在青海穩固後,這才開始跟大唐爭雄。


    他們與大唐爭奪隴右、劍南,後來殺穿隴右,占領長安。


    “我也能理解朝廷諸公現在停戰的想法,有幾分力做幾分事,現在朝廷多事之秋,晚打比早打更有利。先忍一忍吧,阿爺在鬆州,可得多做準備了,估計秋風一起,鬆州就是黨項人重點入侵方向。而吐穀渾人則可能自羌水河穀入侵,或者是重點進攻河西方向。”


    不管怎麽說,這次戰事過後,大唐跟吐穀渾已經是徹底撕開了曾經結盟為友的友善麵皮,真正撕破臉要不死不休了。


    “勝利最終屬於我們的!”


    秦瓊也相信勝利最終屬於大唐,但是隻怕接下來的幾年,邊境都不得安寧了,鬆州也會不得安寧了。


    “阿爺,我看還是讓老四回長安吧,現在鬆州不太平,等阿爺在鬆州經營幾年,穩固一些後,再說。老四還小,過兩年也就要到啟蒙入學的年紀了,長安條件好,讓他在長安多讀幾年書,等成年後再隨阿爺到鬆州來也好。”


    秦瓊沒答應。


    “我會向陛下陳明此事的,相信陛下能夠理解。不管怎麽說,老四也是堂堂濟南郡公,雖是個虛封爵,也是個郡公嘛,這麽點特權難道沒有?”


    做為封臣,就藩之國是製度,妻妾子女當然也要隨同到封地生活,這是製度也是規矩,享受分封之權力,當然也要承擔守藩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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