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守捉郎來了。”


    鬆州城後麵山峰烽火台上,秦琅負手而立。


    “守捉郎黃安拜見魏公!”


    身後,一位身著褶袴戎服的男子抬級上來,躬腰叉手拜禮。


    秦琅轉過身,打量著這位驍健的男子,“聽說你是寧遠第一劍士,一柄長劍斬殺過百人?”


    黃安低頭道,“屬下隻是一匹夫爾。”


    秦琅上前將他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胳膊,“能獲百人斬,可不隻是匹夫之勇。”


    鬆州寧遠軍有巡騎夜不收,這是鎮戍邊軍精銳,然還有一支精銳驍勇者名為守捉郎,雖非官軍,卻也極有盛名。


    這些守捉郎原本是指鬆州寧遠軍在甘鬆嶺以西的幾座守捉城中的邊軍子弟,寧遠軍做為一支編額五千人的邊軍,在鬆州有寧遠軍城,同時也還有一些堡壘烽遂守捉鎮戍等。


    寧遠軍城最大,是寧遠軍的要塞和軍部,在下麵還有次一級的駐地,大的就稱為守捉,次者稱軍鎮,再小的稱戍,還有更小的烽遂、墩堡等。


    寧遠軍幾座守捉城便是設在鬆州境外,在黨項羌境內,常駐有一批寧遠邊軍,因為孤懸在外,所以軍士可以攜帶家眷一起在駐地生活,士兵鎮戍守疆,家眷屯田耕種。


    幾座守捉城同時也充當著驛站、邊市的作用,平時倒也挺熱鬧,但也因為是設立在黨項羌境內,所以在這邊更複雜一些,守捉裏不僅有邊軍和家眷,也有許多商販,甚至許多羌人等。


    也有一些被招安的盜賊匪徒安置於此,又或是罪犯流放充軍至此的,也有一些逃犯逃亡到此隱姓埋名,甚至是一些走私犯等出入。


    特殊的位置,造就了這裏複雜的形勢。


    守捉城裏也就慢慢有了一批守捉郎,開始是一群邊軍子弟為主的少年,任俠尚武,與其它邊疆的邊地遊俠差不多。


    再到如今,鬆州守捉郎已經既不是指邊軍,也不是指那些邊境遊俠兒,而是指活躍在邊境守捉城的一些傭兵。


    這些人有些是邊軍子弟,有些是遊俠兒,有些可能是逃犯,有些可能是充軍罪犯,也有一些胡夷蠻子,總之身份各異,但最後都成了傭兵。


    隻是這群人與一般的傭兵又不同,並不僅僅是為錢賣命。


    這是一個有組織有紀律的守捉郎群體。


    “守捉郎,守捉郎,言即出,行必果。”


    說他們是結社的社團,或是保鏢的鏢行,又或是受傭的傭兵,都不準確,外人很難搞清楚這些守捉郎。


    但在鬆州,這些守捉郎的戰鬥力卻是能與夜不收並論的,可知這些人的彪悍。


    就如眼前這位守捉郎,姓黃名安,一把斬馬劍下,斬殺過超百人。


    他就是一位正經的寧遠守捉城的邊軍子弟,他的兄長黃綱,現官任寧遠軍通軌守捉城防禦守捉使,鎮守通軌守捉城,手底下有八百邊軍,正經的六品武將。


    有這樣的背景身份,按理說黃安的前途不會差,隨便也能在寧遠軍謀個武職,再不濟也能在鬆州謀個其它的差事,但就是這樣一位守捉郎子弟,最後卻一手建立了一個神秘的守捉郎組織。


    “數年不見,你變化挺大。”秦琅笑著打量黃安。


    黃安笑笑,“這裏風大日頭大,曬的黝黑,我三十歲的人,看著倒快有五十了。”


    “五十倒不像,但說四十肯定都信。”


    “哈哈哈。”


    兩人一起大笑。


    “時間過的真快,一別就好些年了。一個月前我還在通軌守捉城見過秦公,當時看著氣色還不錯的,誰料到一下子就走了。”黃安感慨著道。


    “一生戎馬,傷病太多。”秦琅無奈道。


    “聽聞魏公相召,某便立即便來,不知有何任務?”


    “聽說守捉郎這幾年很有名,與寧遠軍夜不收齊名了?”


    黃安挺起胸膛,“某當年做為鬆州邊軍子弟,協從出征,跟隨魏公征討黨項,得魏公不棄,後來給我錢糧人馬,讓我回鬆州網羅人馬,我從不敢忘記,這些年用心發展,總算小有所成,一直等待著魏公的召喚,可是從沒有接到過任務,如今終於接到任務了。”


    就如黃安所說,當年黨項入寇,秦琅增援鬆州,黃安當時以秦瓊麾下士兵的子弟身份誌願從征,先守鬆州,後隨秦琅轉戰隴右,再後來因表現勇猛得秦琅賞識,戰事結束後,原本想投軍秦琅麾下的他,因違犯軍律本當處死,最後被秦琅查明他隻是為戰死兄弟報仇殺了幾個羌凶,於是便寬恕了他,但軍中沒法再留他,就給了他錢糧和一些人馬,讓他離營。


    一開始秦琅其實也隻是隨意安下的一顆棋子,就如同他當年在關中沙苑安排的宋富貴那夥沙賊一樣,沒料到後來這些人借著鎮撫司的名頭,也在江湖上立起了不少的勢頭。


    最初安排黃安,隻是想給他安排個營生,順便做個密探一樣,在龍蛇混雜的邊境,可以收集些消息。


    隻是後來黨項等敗的太快,隴右邊境太平,這個棋子布局都還沒來的及發揮作用,秦琅甚至一度忘記了黃安。


    不過黃安卻沒忘記自己的使命,拿著秦琅給的錢糧,以及拔給他的人馬,回到了鬆州後,很賣命的開展任務,數年之後,黃安已經成為了鬆州威名震震的守捉郎的首領。


    甚至他的兄長,都是得他的不少幫助,也一步步做到了通軌守捉使。


    當初一個熱血年輕人,帶著幾個戰場下來的夥伴,多年經營,如今成就了威名震鬆州的守捉郎,這或許是誰也想不到的事情。


    “跟我說說,這些年你們怎麽做的?”


    黃安簡單的回顧了一下這些年的曆程,其實說複雜很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就是領了任務回去,然後手裏有錢嘛,於是黃安就仗義疏財,先是借此結交拉攏了大批鬆州邊軍子弟,以及一些豪強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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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嘛,黃安憑著與軍方的關係,再加上上頭的暗裏關照,很快就不隻是結交朋友吃吃喝喝了,也開始搞起了邊市貿易,後來又發展到保鏢護衛,甚至是建立了一支縱橫邊境的守捉郎傭兵,他們不僅僅是護衛保鏢,甚至刺殺、作戰等任務都能接。


    到如今,已經是半黑半白,實力驚人了。


    黃安和守捉郎一直等不到秦琅的召喚和任務,於是就這樣慣性發展下去,誰也沒料到,當年秦琅隻是一個閑子伏棋,如今居然已經是一個擁有三千餘眾的驚人武裝了。


    “我聽說你們守捉郎名聲還不錯,不僅言而有信,而且在打擊盜賊劫匪方麵也有些功勞?甚至出了鬆州,商人們有事都願意尋找你們守捉郎幫忙,而且你們都能很快幫忙解決?”


    “也是各位抬舉,我們畢竟不是真正的江湖草莽,在守捉郎創立之初,我就是跟兄弟們訂過一些規矩的,就算身在國境之外,可我們也都是唐人,我們最初招募入夥的兄弟,也都是守捉城出來的,所以我們還是比較注重這些的。”


    這些年守捉郎錢沒少賺,規模也越來越大,明麵上有護衛保鏢,跑商貿易,開店鋪開作坊經營這些,暗裏也還有捕奴、走私甚至是刺殺等一些買賣,但總體來說,與那些隻為錢財賣命的不一樣。


    “委屈你們了。”秦琅道。


    “魏公,吐蕃來襲,是不是用我們的時候到了?”


    “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守捉郎有任務了。”


    “請魏公吩咐,我們一定不辱使命!”黃安大聲道。


    不過這些年如何變化,黃安與兄弟們始終不曾忘記自己真正的使命,一直記著自己潛伏的身份。


    “這些年,你們的真正身份沒有人知道吧?”


    “我們幾個一直堅守機密,從不敢泄漏半分,就算是我阿兄,我都從不曾透露過半分。因為這,我阿兄還對我多有誤會,使的我們現在關係都很冷淡。”


    “後悔嗎?”


    “不曾!”黃安道。


    “等這次事畢之後,你若願意,我可以給你安排到鬆州都督府,也可以安排到其它地方,保你一個七品官階。”


    黃安猶豫了一下。


    “魏公,守捉郎有今天的規模也不容易,完全可以繼續經營下去,還能發揮更多作用。”


    秦琅打量著他,良久,“也是,你也知如今我五弟繼封鬆州都督,我另外幾個兄弟分封縣令,我阿爺雖走了,但秦家以後仍會世代鎮守鬆州,繼續經營的,守捉郎繼續保持經營,以後確實能發揮更多作用,隻是如此一來,你們可就委屈了,隻能繼續現在這樣半黑不白的混著。”


    “我願意。”


    秦琅拍拍黃安的肩膀,有些能夠明白他心中的複雜感情,當初隻是帶著任務回來,隱身邊境市井,混跡草莽江湖,本是個暗樁密探的,誰料到多年過去後,能發展到如今這樣的地步呢。


    手底下幾千號弟兄,那也是一呼百應,在鬆州、黨項這數百裏方圓,說的話比一位將軍的都好使。


    真的放棄這些,去做個七品的校尉什麽的,還真未必願意。


    “好,先交待下這次的任務吧,其它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談,但我跟你承諾,不管你如何選擇,可隻要我還在,隻要秦家還鎮守鬆州,肯定會一直暗裏護著你的。”


    黃安點頭,也是立即向秦琅表明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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