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昨晚的叛亂,跟高級將領們關係不大。


    因為製度上,京畿部隊實際上都是由中郎將們負責分統,而地方上呢,則是由折衝都尉們統領。邊疆,則由都督、軍使等統領。


    南北衙的各衛軍各設一位正三品大將軍,兩位從三品將軍,平時並不能統領本衛軍士,他們也就在衛裏喝喝茶,養著。具體的一些衛軍中的事務,也都是由長史和諸參軍事們去做的。


    帶兵則是由諸中郎將統領。


    這種做法從隋朝時就開始了,這樣做其實也有好處,就是高級將領們有能力有威望,但平時不能直接統兵,隻有當戰時才由皇帝選將,然後授給兵符出征領兵,事畢繳還兵符印信,將歸衛府。


    不會威脅到皇帝、朝廷,不用擔心擁兵自重,擁兵作亂,尾大不掉等。


    另一方麵用中級將領也就是中郎將、折衝都尉分統內外府兵,這些人畢竟級別不高,都是四五品,且威望資曆也不足,分統個一二千人馬還行。再多就不夠資曆威望了,若是有人心懷不軌,朝廷直接派出大將,就立馬能鎮住。


    這種製度,其實很先進,也結束了南北朝時武人跋扈專權的現象。


    直到中唐以後,為了邊疆戰事需要,設立的那些節度使,並一步步的兼任了觀察使、度支使、營田使等,把人事行政財政監督等各項大權都拿到手後,於是就徹底的尾大不掉,各個割據一方了。


    說到底,節度使其實也是因為府兵製敗壞,最後轉為募兵製,變成了營兵以及鎮戍常備兵製而一步步導致的權力失衡。


    其實昨夜發生的兵亂,不算什麽大事。


    並不能說明這幾十年來穩定運行的軍製就出了問題,恰相反,昨夜的兵變失敗還是說明了這套製度的效果依然不錯的,畢竟當時他們趁夜作亂,又矯詔,一時騙了些人,但玄武門他們可進不去。


    玄武門是個立體防禦體係,門外是北門諸營,有百騎、飛騎、神機諸營,玄武門內也有左右監門、左右千牛的、還有左右衛左右親府的,反正就是有好幾支互不統屬的兵馬一同執守。


    有人掌門籍,有人常鑰匙,有人掌關門守衛,反正想進出,重經過重重檢查,一處對不上都不行。


    丘行恭事先也聯絡了在玄武門當鎮的一些自己人,結果他們剛一鬧,就被砍了。


    毫無作用。


    事實上,就算是半夜裏城外的諸營,也隻有兩營出現了混亂,後來其它幾營也是很快趕到玄武門下,並最終由他們負責繳了那些人的械的。


    問題是有,但不大。


    不過對皇帝來說,出了這樣的事情,那麽就得全麵整頓。


    李績很無辜,但他做為樞密使,確實也有不可推卸的職責,畢竟他是軍方第一人嘛。


    “臣失職,引咎請辭!”


    “好,朕允了。”李胤麵無表情,一點拘留都沒有。


    李績麵色灰暗的退下。


    “等一下。”


    “離開樞密院後,你先去政事堂吧,朕授你為檢校尚書左仆射,同中門書下三品。”


    尚書左仆射許敬宗一愣。


    昨夜謀逆的人中有錢九隴的兒子巢國公錢元修,而他是許敬宗的女婿。當初老許把女兒嫁給老錢的兒子,其實也是因為當時他不得勢,正落魄之時,不僅五姓七家看不起他,就是關隴名門也同樣看不上他。


    最後老許無奈,隻好跟嶺南蠻子馮盎家,跟高祖奴隸出身的大將軍國公錢九隴,以及新貴秦琅等聯姻,反正都是一群被人瞧不起的暴發戶。


    錢家當初雖是奴隸出身,但人家其實祖上是江南名門,也是世代貴族,隻是後來因犯罪被貶為皇家奴隸,後來又賞賜給了李淵為奴,憑戰功也得封大將軍、國公,武德朝也還是很得勢的。


    貞觀朝雖不如前,但畢竟也是頂級新貴之一,兩家聯姻當時還是不錯的。


    但說到底,如今畢竟是親女婿謀逆,當老丈人的哪裏可能不受牽連。


    “臣許敬宗惶恐,教婿無方,萬死難逃其咎,請辭職歸家待罪!”


    李胤冷眼瞧了瞧許敬宗,緩緩道,“錢元修事先就沒找許公談過共謀大事?”


    “臣實在完全不知曉,絕不敢期瞞,否則定會第一時間將那逆婿手刃報於朝廷和陛下。”


    “許公不用緊張,既然沒有就沒有,不過確實也是管教無方啊。就回家好好反省反省吧,左仆射之職就暫由李公來接任。”


    許敬宗罷相。


    免去所有官職,還被罰了三百戶的實封,並罰銅千斤。


    歸家待罪。


    許敬宗起身離去時,後背濕透,他幾乎以為今天走不出這個門來。


    稍後。


    在京的諸衛、軍大將軍、將軍、各中郎將,近百人聞召而至。


    皇帝對這些將領大聲訓斥,斥責他們無能。


    然後來了個大對調,北衙十二軍的大將軍,對調南衙十二衛大將軍,北衙的二十四位將軍,對調南衙二十四位將軍。


    南衙的三十六位番上外府兵營中郎將,二十位內府中郎將,以及北衙京畿衛戍諸營中郎將,也都來了個大對調。


    當然事情不可能就這麽完了。


    昨夜叛軍雖然沒攻進玄武門,但造成的禍害依然不少,蘇瑰就帶人圍抄諸韋的京郊莊園,抄掉了十幾個韋氏莊園別院,一夜殺掉了許多韋氏子孫以及其家眷護衛仆役。


    另外當夜長安城中蘇李史丘諸家也趁機作亂,圍攻韋氏諸宅,並到處縱火,製造騷亂。


    雖然很快被金吾衛拿下。


    但一夜過後,京兆韋氏損失慘重。


    子弟死傷上百,護衛仆役死傷無數。


    這些自然都是要清算的。


    廢太子李象謀逆作亂,腰斬於於中書省內,降諡號戾,以庶人身份葬於城外。


    廢後蘇氏腰斬於上陽宮,下葬時特命以發覆麵,口中塞糠。


    蘇勖蘇亶以及諸子並處腰斬,南昌大長公主賜和離。


    丘行恭、史仁表、錢元修等逆反亂首,皆按謀反罪滅三族,凡當日跟隨他們發兵作亂的,皆按謀反罪滅一族。


    當晚值守北門的幾營禁軍,皆削奪軍籍,統流放到西域碎葉城、黑水巨碑港、永昌麗水寨以及邏些道泥婆羅軍城。


    韓王、滕王參與謀逆,腰斬,母及子女皆廢為庶人,抄沒家產,流放遼東。


    廢太子同母弟趙王李厥,廢為庶人,先處流放波斯府木鹿軍城,隨後改旨腰斬。


    譙國公李崇義李崇晦兄弟,皆處腰斬,其兄弟子侄皆廢為庶人,並追回李孝恭的爵位,同時削奪李孝恭兄弟及其子侄的爵位官職,皆除籍為民,並處流放嶺南,籍沒財產。


    唐初的幾位宗室名王,李道宗在李胤繼位後,被長孫無忌清算,貶死他鄉。李孝恭雖在貞觀年間就死了,可如今卻也還是受到了兒子們的牽連,死後都要追奪爵位官職,甚至諡號都要貶降,更別說兄弟子侄皆流放,財產充公。


    他這一支,還要被皇家除名,玉牒上正式除名。


    皇帝株連相當狠厲。


    主謀的蘇家、丘家、李家、史家、樊家、錢家幾家,都是誅三族,其它從逆的黨羽誅一族,就算是那些被欺騙裹脅的士兵,也盡皆被斬殺。


    那些沒參與作亂的,可就因為當夜營中參與,也都被除軍籍流放四邊。


    還殺了三位親王,除國三。


    皇叔滕王李元嬰,韓王元嘉,以及皇子趙王李厥,滕王和韓王都參與謀亂,但李厥是躺著也中槍。


    他之前可是把愛妾都讓他父皇了,誰知道廢太子一出事,他也被牽連上了。


    說到底,他雖跟李象不是同母兄弟,但畢竟都是蘇氏所撫養收繼的,所以眼下也被皇帝一起收拾了。


    直接殺,毫不留情。


    殺兩位叔父,兩個兒子,又殺了兩個堂兄。


    宗室大流血。


    此時根本沒有人勸說暴怒的皇帝。


    廢太子事前對兵變之事毫不知情,雖然蘇瑰與李崇義、丘行恭等人密謀,約定事成之後,要讓李胤退位為太上皇,要擁李象繼位稱帝,但事前誰也沒告訴過李象。


    李胤當然不可能一無所知,但就算他知曉這些,此時依然沒表現出半點父子之情,依然是下令腰斬了太子和趙王,蘇氏也被處以腰斬之刑。


    連全屍都沒給一個,死後還被以發覆命,以糠塞口,以表達自己對蘇氏無比的厭惡之情。


    當夜玄武門前倒戈的那些士兵中,有十三人第二天被封侯爵,散爵虛封縣侯,但是沒過幾天,李胤卻又把這十三人和當天在宮門前倒戈的那些禁軍將士,全都處斬。


    連他們的家人,都被處以流放充軍之罰。


    本來應當喜氣洋洋過新年,結果因為這場兵變後的大清洗,整個臨近年關,洛陽都是氣氛凝滯,人人惶惶不安。


    每天都有人家被查封抄家,家人被逮捕入獄,菜市場天天殺人,百姓從一開始爭相觀看,到後來都不敢去看了,官府強迫百姓去觀刑。


    到了後來,皇帝甚至開始令有司追查學城的學生、士子,追究兵變前學生士子們的遊街、宮前請願等行為,對其中組織的太學魏元忠、弘文館生李敬業、裴炎,以及來京考試的舉人狄人傑等六人逮捕下獄,問罪。


    六人因此被稱為六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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