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太師秦琅為平章軍國事、檢校尚書令、知中書門下二省事,首輔太子攝政。”


    “詔來濟為太子太師、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詔上官儀為太子少師、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詔崔敦禮為太子太傅、翰林院大學士,裴行儉為太子少傅洛陽府尹、吏部尚書,來恒為太子少保、黃門侍郎······”


    翰林院學士承旨李安期一日內連寫了十幾道詔敕,皆用白麻,召回秦琅、來濟、崔敦禮、上官儀等一眾大臣,饒是李安期才識過人,家學淵源,可連寫十幾道詔敕,也是累的腰酸背痛,甚至是精力枯竭,眼睛花了,手也酸了。


    甚至心都酸了。


    因為寫到最後,他還寫了道崔敦禮為新翰林院大學士的詔令,這個職務現在是他,但他已經得了個新職位,西京留守兼京兆尹。


    雖也是個要職,但西京那就是去養老的,如何能跟知製誥的學士承旨相比?翰林院大學士可是稱為內相的。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已經手不能動嘴不能說,完全就是個廢人了,秦俊起兵強擁秦王為太子,許敬宗李義府這些人都一致擁護儲君,還公然要尊皇帝為太上皇,迫不及等的要擁立太子為新君。


    他李安期也不過是上官儀被貶後,剛上來替代的,在翰林院也沒有什麽威望資曆,跟秦家等關係也一般,此時秦黨要上位,他也隻能讓位了。


    李安期揉捏著手腕,心裏在想著,皇帝隻怕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要怪,其實也隻能怪皇帝這幾年誅殺元舅長孫無忌以及褚遂良等元老,又把李績也趕去長安,使的中樞都沒有足夠威望的大臣。


    麵對著秦俊等提兵入宮,強擁秦王為儲時,他們除了宣誓效忠,毫無對抗的能力。


    蕭沈這樣的人當侍中,就算蕭氏沒參與此次事中,蕭沈又如何當的起宰相之責?李義府也不過是個靠著替皇帝誅殺長孫無忌才竄升上來的,一個許敬宗資曆老點,卻又被皇帝自己給踢回家待罪反省了。


    盧承宗、竇德玄、薛元超幾人為相,雖為名門子弟皇親國戚,但卻缺少足夠的功績,平時有皇帝支持還好,可現在皇帝一倒下,秦俊程處默等提著兵殺進宮,在宮殿前一槊刺死宣徽院使高護時,那幾位早嚇的麵無人色,號稱五姓俊傑的盧承宗甚至兩股戰戰。


    說到底,還是皇帝這幾年死命的折騰朝廷中樞,元老盡去,宰相的權也是一削再削。


    心中長歎一聲,李安期也不願再浪費心神去想這些了,如今這大局已定,又還有什麽好想的呢。


    他李安期不也沒有站出來說過半句話麽?


    甚至在高護假傳聖旨召他入宮後,對他威逼利誘時,他不也沒敢反駁,他這次被貶去長安,其實最關鍵的還就在這,立場不夠堅定,虧了名節大義,關鍵時候還不如蕭嗣業、薛仁貴表現好。


    李安期沒想過要做個鐵骨忠貞的硬臣,他爹李百藥活了八十多歲,仕過楊勇仕過楊廣,甚至後來還給江淮反王杜伏威給做過官,反正就如牆頭草般,但不也活到八十多歲,甚至爵封康國公,掙得世封。


    他祖父李德林,那也是隋文帝的宰相。


    反正李家三代都做過宰相了。


    這些詔敕都是三品以上的,甚至是拜相的製書,送到一邊給太子審閱。


    對於重臣的加封詔敕用詞、典故等都得很謹慎,不能有絲毫差錯,這不是給一般官員授官除職,隨便三五十字就打發了。


    這些詔敕裏,最重要的一封自然是給秦琅的。


    李賢認真的看完,又看了一遍,最後交給了李義府,他本是中書省執政事筆的秉筆相公。


    但剛才李義府已經很識趣的主動把專秉政事筆這個特權給交出去了,他直接提議讓秦俊來秉筆。


    秦俊當然不可能同意,他這次接受檢校侍中加同中書門下三品,那都是因為知道眼下不是推讓的時候,能入政事堂便能占據一個關鍵的位置,為太子保駕護航,可他畢竟年輕,之前雖也是九卿兼大將軍,但畢竟隻是閑散職事。


    許敬宗便趁機進諫,說不如恢複先前舊例,政事堂相公們輪流執政事筆,直接一人一天輪值,等太師入朝後,再交由太師專執,主持朝政。


    李義府看過李安期寫的詔敕,對太子點頭,“康國公學識淵博,才情過人,這詔敕寫的很好,不用修改,可以直接書詔用印。”


    這份屬於草稿,要經監國太子同意後才謄寫為正式內製,用白麻書寫,並加蓋印璽。


    李賢卻還是讓許敬宗和秦俊都再看一遍。


    這讓李義府稍覺尷尬,但還是麵帶微笑把詔敕草稿遞給了許敬宗。


    宣徽院已經被罷撤,幾道詔敕太子便都親自審核畫可。


    眼看著天已昏暗,李賢便讓禦膳房進膳食,宰執諸公也都一起用膳食。飯菜倒也相對簡單,分餐,每人四菜一湯。


    簡單的飯後,殿中早已經是燈火明亮,太子要繼續與大家挑燈議事。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但總算還穩定。


    現在要做的還是對中樞做出一些調整,同時也要盡快通傳地方軍政文武,以及天下百姓,讓他們及時知曉朝中發生的事情,明白韋氏蕭氏等謀逆作亂並失敗之事。


    要盡快安穩人心。


    許敬宗今天表現的非常積極,剛才沒能第一個搶先請擁立太子為帝,所以飯後便第一個站出來請下詔廢韋氏皇後之位,還要定罪,並請立秦皇宸妃為後。


    李賢稍猶豫了下。


    如今他還隻是太子,這個時候廢韋氏,覺得似有不孝之意,畢竟韋氏是皇後,但許敬宗不愧是當了快三十年的宰相,引經據典,反正三寸不爛,說的是頭頭是道。


    首先韋氏早就行為不軌,被天子所棄,本來就是要被廢的,秦皇宸妃則賢良淑德本來就是要立為後的。


    再者,到時詔敕是以天子的名義頒下,又不是用監國太子令的名義發出,所以不用擔憂這些。


    秦俊也出來表態支持,態度明確。


    要清洗韋蕭,那就一次到位。


    而且此時把韋氏的一些罪行公布出來,也有利於清除韋蕭,給今天的行動多一層法理正義。


    母以子貴,子也以母顯。


    母子的關係是相互依持的,若是秦氏為皇後,李賢的太子之位自然也就越發的無可挑剔以及安穩。


    李義府不甘示弱。


    “臣以為本朝後宮之製,原本便是一後四妃九嬪之製,先前聖人增設皇宸妃、皇貴妃,有違製度,如今冊立太子生母為新的六宮之主後,當將皇宸妃和皇貴妃號皆廢去,仍隻留一後四妃九嬪舊製。”


    廢韋皇後,廢蕭皇貴妃,鄭德妃、徐賢妃也被李義府請求廢為庶人,理由是鄭德妃和其家人也有參與到這次謀逆當中,而徐賢妃原是聖祖後宮的充容。


    反正皇帝躺在那裏跟個廢人一樣,沒有一點動靜。


    李義府現在是鐵了心要跟著新太子,至於對他有恩的天子,哪還顧的上,別說天子是不是還能再清醒過來,就算將來真能清醒過來,李義府也不打算給天子再有掌權的機會。


    先前他已經帶頭擁立勸進,雖然太子沒同意。


    但這也隻是慣例,總得三勸三拒走個過程的,還需要點時間,但他都已經帶頭勸進了,所以他是那個最不希望皇帝清醒過來,更不希望皇帝還能再掌權的人。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在這條路上走到黑。


    秦俊倒是沒有許敬宗和李義府那般積極表現,他立的功勞已經足夠了,這是定策擁立之功,無人可以蓋過。


    待到殿中突然安靜下來後,李賢望向表兄。


    “秦侍中還有何建議?”


    秦俊想了想,“臣建議監國太子殿下降旨,拔國庫錢帛賞賜京畿將士們,對地方府兵、邊疆鎮戍士兵也當給予賞賜。”


    “照例還當大赦天下,並賞賜老人、老師、學生。”


    李賢點頭,這個很重要。


    “今日勤王討逆的忠心將士們,當記功錄勳,加官進階,給予優賞,請樞密院盡快將此事辦好。”


    李賢提出要用內帑優賞這些勤王將士們,樞密院按功錄勳,在正式勳賞前,太子決定先給今日每個參與勤王討逆的將士們,五品以上的階加一級,五品以下七品以上的加兩級,七品以下的加三級。


    每人錄勳三轉。


    按原俸祿賞三年的錢糧為賜。


    至於其它的京畿的兩衙宿衛、番上之兵將,賞賜其一年的俸祿數。


    太子非常豪爽大方。


    這個詔敕一出,到時肯定能贏得所有將士們的擁戴。


    這個時候,沒有人嫌錢賞的多,誰提誰就腦子有病。何況,冊立太子,還可能是馬上就要擁立繼位,又是剛剛經曆了這麽一場宮變,這個時候多發點賞賜給將士們,屬於很正常的作法。


    一個上等禁軍可能要賞賜二三十貫錢,但也是能夠接受,並能拿出來的。


    帝位即將轉移,天下的權力中心也就更替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現在都想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趁機謀奪更大的權益,至於其它,誰還管的過來。


    權力的鬥爭是殘酷無比的,每個人都很清楚。


    開元朝不過經曆十五年,但前有李泰李恪李治諸皇子以及李元景等諸皇叔們還有高陽長公主、房遺愛、薛萬徹等公主、駙馬們卷入謀反案而身死國除,甚至是牽連整個家族。


    皇家宗室都被清洗的這麽狠,更別提長孫無忌、褚遂良等元老們的被誅殺清洗了,簡直就是血流成河。


    再說近點的,蘇家不甘心被流放海東,拚死一擊,最後失敗了,於是整個蘇氏被徹底的抹除,還有上百個受牽連的家族。


    連開國名王李孝恭的兒子們都沒能逃過此劫,還卷進去了數個開國功勳家族。


    就是這麽殘酷。


    如果這次秦俊他們起事沒能成功,那麽最後也難逃蘇氏一般的命運,就算秦琅威望再高人脈再廣,又在呂宋有一個實力很強的自治王國,但既然秦俊起兵了,隻要事敗,那就不可能逃的過清洗。


    但秦俊成功了,所以他現在是靖亂討逆的首功,還是定策擁立的首功,從閑散的光祿卿,直接就拜正二品階特進,檢校侍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進入政事堂為宰相,一步登天。


    議事到很晚,李賢起身。


    “諸公辛苦了,今日議事便先到此吧。”


    許敬宗道,“東西兩府以及翰林院應當各留一位宰執大臣於宮中宿衛,其它宰執各自回府休息。”


    李義府則道,“明日當舉行大朝會,太子殿下上朝聽政。”


    李賢點頭,他雖已為太子,並監國,但他還沒有去過東宮,今晚也不打算去了,今天直接就在西洲的登春閣休息,也是侍奉天子。


    等明日大朝會,正式見過百官後,再做後續安排。


    但肯定也是要先在宮中陪一段時間天子的,畢竟眼下天子中瘋癱瘓還沒穩定下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突發狀況。


    最後決定今晚由許敬宗、程處默以及許圉師值守宮中,另外太子也特請檢校侍中秦俊一並留守。


    太子還特意授秦俊統領宮禁侍衛之職,而程處默則兼檢校北門諸營,牛建武兼檢校玄武門守衛。


    反正此時李賢最信任的還是秦俊和程處默、牛建武幾人。


    玄武門外的神機營、百騎營、千騎營、飛騎營、羽林營等北門屯營,今天已經全都重新調整了一遍,統兵的中郎將和校尉們,都換成了秦程牛等幾家的子弟,以及他們的姻親舊部,反正都是山東軍功新貴集團的人。


    值守在玄武門和太液池西洲上的將士,依然都是今日入宮勤王的那些人,太子和秦俊都很信任他們,此時輪班當值守衛。


    讓人把大臣們送出宮去,太子讓當值的幾位大臣也幹脆就留在島上登春閣休息。


    李賢還特意邀表兄秦俊同榻而眠,兩人躺在榻上卻都睡不著。


    明明很困,卻又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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