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卻是目光掃過殿中。


    李績病退西京長安,程處默、蘇定方、劉蘭成、牛進達、秦國忠、李何力和李社爾這些名帥大將都分鎮各地,連梁建方、高侃、席君買、王玄策、劉仁軌這些能打的也都分鎮在外。


    樞密院現在是程處默為樞密使兼領上院,牛建武為判樞密院事兼領下院,薛仁貴和秦俊領樞密副使、同知樞密院事。


    這個樞密院班子,其實是相對較弱的,尤其是現在班子還不齊。


    皇帝現在全指望著秦琅主持大局,所以拜秦琅為尚書令、知中書、門下二省事、平章事執政事筆,又檢校樞密使,加弘文館大學士兼修國史,兼翰林院大學士兼知製誥,兼轉運使,檢校北門屯營兵馬等。


    反正能兼的官職都兼了。


    政軍財三權合一,甚至還兼有知內製之權。


    所以首輔之名,無可爭議。


    “太師,區區跳梁小醜,不知死活,某願前往西域,蕩平諸虜。”


    樞密使程處默開口,態度明確,對跳反的西域諸逆,直接武力掃平。


    薛仁貴倒是謹慎提醒,“打肯定是要打的,隻是先前上皇擬定的西征戰略,如今已經有些不合形勢變化,大食已經比我們預料的更快結束內戰,而西突厥各部居然敢在突施騎和葛邏祿人的挑唆帶領下起兵叛亂,也是我們未曾想到的,更別說現在是昭武都護府、吐火羅都護府都反了,甚至可薩都護府都態度不明,我們必須得先調整好戰略。”


    “調整什麽,雖遠必誅便是。”牛建武也是認為西域諸胡越是跳,越得毫不猶豫的武力征服。


    秦琅對薛仁貴點頭。


    “薛帥的提議是沒錯的,越是此時,越得小心謹慎,我們自然無須畏懼這些蠻夷逆賊,但是郭帥和三千西征將士的死,就是我們大意的結果。不能再犯這等錯誤了,西域苦心經營三十年,如今一朝崩,這是教訓。”


    “三郎,總得先打服了他們再說。”程處默道。


    大宛軍鎮此時被圍攻,還不知道情況,從大宛軍鎮所在的費爾幹納盆地,距洛陽萬裏之遙,就算八百裏加急,可信息來回一趟都起碼得一個月。


    而木鹿鎮,更還在大宛軍鎮西邊一千八百裏,至於說波斯疾陵城,就更遙遠了,離木鹿城都還有兩千多裏。


    之前大唐在天山以北先後設立伊麗、碎葉、大宛、波斯木鹿四軍鎮,之後又駐兵南麵的波斯疾陵城,深入到了河中地區,甚至是呼羅珊高原、錫斯坦盆地,靠的主要還是大唐的威懾力,是西突厥、粟特、波斯、吐火羅等協從軍支持。


    一旦諸部皆反,那大唐在蔥嶺以西的諸軍,那就是陷入重圍之中了。


    如今別說遠征信度河流域,就是如何維持住四鎮不淪陷就已經很嚴峻了。


    大唐早些年在西域做戰,靠的不僅僅是大唐鐵騎彪悍、府兵精銳,也還依靠的是拉攏西域的一些胡人勢力,聯合打壓另一部份,甚至糧草等都主要靠從西域補給獲得。


    若是從遙遠的關隴地區運送糧草過去,那麽耗費是實際需求的十倍,不說耗費糧草,更重要的還是得耗費大力民夫牲畜運輸,而且補給線還十分脆弱和危險。


    而如果沒有協從軍,全靠大唐自己的軍隊,需求兵力增加,軍需耗費也大量提高,這後勤補給運輸也將難度不斷提升。


    三十多年的努力,才有了如今西域的局麵,可一旦開始崩盤,那麽就十分危險。


    “出兵肯定是要出兵的,救援也是要救援的。”秦琅先定下一個基調。


    可出多少兵,從哪出兵,後勤糧草軍資等如何補給運輸,都是問題。


    崔敦禮曾經有過豐富的出使突厥的經驗,這個時候提出,是不是先派使者安撫一下西突厥人,比如可以下詔賜封彌射和步真的兒子為新的可汗,再加封突騎施和葛邏祿兩部首領官職爵位。


    “那也得先打了才行,還沒打就先賞賜,那不會有任何作用。”程處默反對,他也是久鎮南疆,跟野蠻的蠻夷打了那麽多年,哪不知道這些人不是好講道理的。


    崔敦禮、薛仁貴等一些人認為當剿撫並用,比如下詔取消對信度的西征,甚至可以派使者去跟大食人和談,把吐火羅、昭武、大食人先穩住,避免四麵作戰。


    優先解決突騎施、葛邏祿這兩個帶頭叛亂的西突厥部族。


    突騎施和葛邏祿人是罪魁禍首,必須先搞死他們,至於昭武粟特人和吐火羅人,先忍他一下。


    大食人,先和談,甚至可以先把疾陵城的兵退回到木鹿,甚至必要時可以先放棄疾陵和木鹿,退回到大宛或者是於闐。


    依托軍鎮,先守。


    然後等朝廷這邊出兵過去掃蕩,從東向西,由南到北,一個個收拾。


    打肯定得打,不打不行,不打西域就完了。


    雖然天山南北的諸州能保的住,但若失去外麵的地盤,安西和北庭同樣也會很危險,更別說絲綢之路的貿易等等了。


    其實到了此時,殿中大臣們的眼裏,已經沒誰會把西域絲路貿易放在眼中了,因為自海上貿易興盛起來後,貿易的份額不斷往東南傾斜,海上絲路的份額越來越大,相比下西域絲路的份額越來越小。


    而當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派貴族崩潰後,不管是軍功新貴派還是短暫當權的士族派,他們的經營都在帝國的中原腹心以及東南地區。


    以秦家為代表的軍功新貴派,更是東南海貿的最大支持者和最大利益既得者,他們對海上貿易更感興趣和重視,至於說陸上西域絲路,這一年才多大的量?


    若不是因為西域關乎著大唐的安全,誰願意去折騰西域呢,付出和收益根本不劃算。


    經營西域,甚至都成了一個財政上持續的缺口了,每年都要拔出大量的財政到西域,修烽墩、驛路、建軍鎮、守捉、兵堡,駐軍、移民,甚至是賞賜西域諸部蠻夷等等,投入巨大。


    天山南北的那些城邦改土歸流,設州置縣,也基本上年年都是往裏貼錢的,本身的那點產出和稅賦並不多,為了鼓勵移民和屯墾放牧等,還出台各種減免政策,動不動就五年免稅十年半稅的。


    若不是有東南的財稅補貼,朝廷根本維持不了西域的這個局麵。


    長孫無忌當權的時候,關隴派還是比較重視西域的,因為許多關隴貴族的家業根基都在關隴地區,開發西域,擴大絲路貿易,對於他們來說,自然是大有好處的。


    但終究大唐還是遷都洛陽,終究海上貿易份額越來越大,終究帝國財政重心東移。


    可有他們堅持著,朝廷也還是年年要往裏拔很多錢,可當長孫等人敗亡後,朝廷對西域的投入也就開始減少,而當皇帝不顧事實的要廢西突厥後,就更是打破了西域那脆弱的平衡。


    說到底,還是朝廷中樞對西域的拋棄,才會有如今這潰局。


    “我舉薦蘇定方為安西大都督府長史兼征西行軍大總管。”秦琅開口,


    既然肯定要打,那就先選個帥。


    有資格也有能力掛帥西征的大將不少,但秦琅最後選了蘇定方。


    “秦俊可為副總管。”


    舉賢不避親,秦琅把兒子秦俊也推薦為副總管,“薛仁貴可為前鋒總管,蕭嗣業可為前鋒副總管。”


    這推薦讓皇帝有些意外,甚至殿中不少人都驚訝。


    “蕭嗣業·····逆黨!”崔敦禮提醒秦琅。


    “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秦琅知道蕭嗣業並沒有參與到什麽謀逆中去,甚至在高護勸說他時義正言辭的拒絕了,所以也是經過考驗的,本身也是軍功累累的大將。


    秦琅肯定不會給韋家蕭家翻案,不管他們是不是冤枉這都不重要,因為最頂層的權力鬥爭,從來不會客氣。


    就如長孫無忌搞房遺愛、李恪謀反案一樣,有沒有謀反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政敵搞下去。而太上皇子胤搞長孫無忌,也是這樣搞的。


    秦琅跟蕭韋沒什麽私人恩怨,但是韋蕭做為太上皇李胤的工具人上位後,也沒少搞秦家他們。


    如今秦家擁立新皇,自然要肅清韋蕭一黨,這跟私人恩怨無關。


    當然,這種鬥爭,也不是非得不死不休,斬草除根的。如蕭嗣業這樣的,也還是可以拉攏的。


    皇帝有些猶豫。


    “武安王不如留在朝中繼續輔政?”


    畢竟秦俊是擁立首功,他對這位大舅哥還是畢竟信任的,西征打仗,有蘇定方薛仁貴他們就行了,用不著蕭嗣業,更用不著秦俊啊。


    秦琅此時舉薦兒子去西征,主要還是借機讓他辭去那一堆的高官要職,同時也是去西域立軍功。秦俊在朝中無資曆威望,最缺的便是軍功,雖然他跟秦俊商量好,頂多在朝中呆個三五年,便辭歸南海,但有機會,讓秦俊去西域立功,對秦俊對秦家,都是有許多好處的。


    秦俊這時便請纓出征,然後請辭自己的那堆要職。


    秦琅也向皇帝建議,給蘇定方加檢校樞密使銜,給秦俊檢校樞密副使銜,秦俊的中書令、翰林院大學士知製誥等都辭去。


    理由當然是西征也無法再擔任其它職事。


    “那以蘇定方為檢校樞密使,授安西大都督府長史兼安西經略招討使,加西征行營大總管。以秦俊為檢校樞密副使,授北庭都督府長史兼安西經略招討副使,加西征行營副總管,兼碎葉鎮軍使,”


    “秦理授為清海軍鎮鎮遏使兼清海軍使,授西征行營左總管。”


    薛仁貴為前鋒總管,蕭嗣業為前鋒副總管,曾經在西域稱過可汗的李社爾也被調往西征行營,授為行營右總管,兼伊麗軍鎮傎遏使兼伊麗軍使。


    ······


    廷議結束。


    皇帝留秦琅單獨奏對。


    若是一般宰執被留下單獨奏對,估計要被其它宰執反對,但秦琅是何人?


    秦琅從袖中抽出辭表。


    卻是再辭尚書令、尚父、檢校樞密使、檢校翰林院大學士兼知製誥、檢校北門屯營兵馬,拒絕尚父尊稱等。


    皇帝李曌接過,然後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秦琅的拒絕。


    “朝中如今正需尚父主持坐鎮。”


    秦琅拒絕皇帝的這些加封,而皇帝則拒絕秦琅的拒絕奏章。


    反正就是玩。


    皇帝態度堅持,他現在離不開秦琅的支持。


    尤其是眼下又出了西域這檔子亂事後,更讓皇帝沒主意了。


    “如今中樞人事有些混亂,還請尚父幫朕梳理調整。”皇帝把這宰執的人事任用罷免,也都交給秦琅。


    對此,秦琅倒也沒客氣,推辭了幾遍後,也就給皇帝一份名單。


    舉薦來濟任中書令,上官儀為侍中,裴行儉任尚書左仆射、賈潤甫為尚書右仆射,皆加同中書門下三品。


    許敬宗加司徒,李義府加司空,皆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來恒任吏部尚書、許圉師任刑部尚書、閻立本為工部尚書。


    劉祥道任禦史大夫、


    崔敦禮為翰林院大學士······


    八十一歲的莒國公唐儉拜太子詹事、翰林院大學士兼知製誥。


    三省四位長官,加上不任三省官而拜相的秦琅、許敬宗、李義府三人,政事堂便是七位長官,這次中書和門下的四位侍郎無一人加銜入政事堂,吏部、兵部、戶部尚書這樣的大部也沒入堂。


    秦琅擬的名單,那自然都是自己人。


    來濟、來恒、裴行儉那都是他義兄,賈潤甫、崔敦禮是他娘舅,上官儀是他學生。


    唐儉、閻立本是秦家姻親,劉祥道、許圉師也是他的科舉門生。


    舉賢不避親。


    皇帝聽了這些名單之後,自然是全都應允。這些人雖說跟秦琅非親即舊,但之前本也是已經在中樞擔任要職甚至擔任宰執的,之前被太上皇貶出,如今回來,這合情合理,本身也都有名望幹才的。


    眼下這階段,秦琅的人,自然也就是皇帝的人。


    許敬宗和李義府不任三高官官,這個稍出年輕皇帝意外,但秦琅自己也不任三高官官。


    “計相呢?”


    “太師覺得誰可當此重任,掌國之財政?”


    “太子左庶子李敬玄可任轉運使,馬載可為副使兼戶部使、辛茂將為鹽鐵使、郝處俊可為度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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